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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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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有点担心地摇摇头说:“我要是你的话,我不会大意,你可能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他转过身迅速离开,心里打鼓一样怦怦直跳。他现在害怕极了。这事越来越邪门儿了。一开始,帽子吸汗带上的名字缩写不是他的,接下来,口袋里装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烟盒,里面的香烟是他从未抽过的牌子。现在,他回到家却只见到一个空房子。就在一天之内,他的住所毫无征兆地改变了。而据看门人太太说,这竟然是几周或者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了。他立马朝安德森大街的方向跑去。

    最后他找到了地方,当他看到信箱上的一个名字————“弗吉尼娅·莫里森小姐”,一阵近乎恐惧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她的名字,哦不,不是她的名字。她为什么住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还用着娘家的姓?

    不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几分钟之内,答案就会见分晓。可是他并没有感到欣慰。因为,这事太蹊跷了,完全不可理喻。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点害怕知道答案,就像他怕这神秘事件一样。

    他按了按门铃,门闩开了。他步入门廊,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门牌号码就是他按的门铃上的数字。他站在门外等着。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能忍受这种煎熬。这种诡异的陌生感让人发晕,这几分钟让人浑身紧张,等着要出什么事,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而实际什么都没发生。

    他听到门后传来脚步声,便稍稍往后退了退,离门口远了一点,站到一边。这时,门把手转了一下,锁舌退进去,门开了一条缝————差不多露出一张脸的宽度————这下,他们两个四目相对了。

    他和她。弗兰克·汤森和他的妻子弗吉尼娅。

    他以前把她叫做他的布娃娃。也许是因为她身材修长,又总是懒懒地靠着椅子吧,她总是让他想起布娃娃,那种打扮时髦、歪着身子坐在梳妆台边上的娃娃。她不仅会面朝椅背地坐在椅子上,有时还会侧坐在扶手上。那时,她还常常把眼睛上方的刘海剪成一条直线。这让她看起来很像娃娃。而且她的嘴还非常小,经常看上去就像一道红色的褶子。这就是她了。

    可是现在,这个布娃娃完全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尽管她没有变,可确实也有点不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可又不完全是过去那样,感觉上更平淡、更含蓄一些,没有过去那么光鲜了。

    他觉得她就要昏倒在地,不过她抓住门站稳了。她前额靠着门框,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仿佛她的眼睛太累,需要整个头部都靠在门上来休息似的。

    接着,她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里。

    她靠着他,不停地喘着气,仿佛呼吸困难,而他也被感染了似的呼吸不顺畅。

    “弗吉尼娅,亲爱的,让我进去,”他说,“太可怕了,出了好多怪事儿。我只想进去,跟你待在一起。”

    她用背顶着门关上,两只手抱紧他,好像要是不这么紧紧地抓住他,身后的门就会自动把他给吸走似的。然后,他来到卧室,卧室里两张单人床都是他熟悉的,他在一张床上坐下来,脱了鞋子。他注意到有一张床已经拆了,就连床垫也搬走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床架靠墙放着,上面堆满了盒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物品。另一张床则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躺下来,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冷敷包,敷在他头上。

    然后,她坐在他身边,双手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她什么都没说。可他看得出来,她也跟他一样害怕。

    他一直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她,最后,突然迸出来一句:“弗吉尼娅,圣诞节的时候人家给我的那瓶裸麦威士忌酒呢……”

    “我还留着呢。”她哽咽着答道,起身走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很需要来点儿酒。

    她回来了,递给他一杯威士忌。他接过酒杯牢牢地攥在手里,仿佛他的身家性命全押在这杯酒上了。“弗吉尼娅,我觉得真荒诞,我好像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只是脑袋被砸了一下才这样,可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在路上就发生了些蹊跷事儿,但那都无关紧要,我不会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突然搬家了?为什么,我今天早晨去上班的时候……”

    听到他这么说,她猛地捂住嘴,僵硬的十指交叠,哽咽的啜泣从指缝间迸出来。

    他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凑近她,用力掰开她的双手:“弗吉尼娅,你说呀!”

    “哦,天哪,弗兰克,你在说什么呀?今天早晨……?我一年半以前就从拉瑟福德街搬到这里来了!”

    这时的他们就像两个得了重病被吓坏了的人。他猛地一举杯,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空玻璃杯跌落在床上,落在他身边。他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头,唯恐它炸裂似的。

    “我还记得我跟你在门口吻别!”他无助地说,“我还记你在我背后大声喊,提醒我,‘你带围巾了吗?外面很冷。’”

    “弗兰克,”她说,“单单是天气就可以解释了————现在很暖和,你也没有围围巾,连外套都没穿呢。你离开我的时候是冬天,现在是春天了。那是1938年的1月30号,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从没忘记那个日子,怎么可能忘得了?不过今天……等等,我还是让你自己来看吧。”

    她进屋取了一张报纸,又踉踉跄跄地出来了,她把一张晚报递给他。

    他急切地扫了一眼报上的日期。“1941年5月10日。”

    然后他一松手,报纸哗啦啦撒落一地,他捂着眼,手掌根部用力地抵着颧骨。“天哪,那些时间都怎么了?几百个星期、几十个月、几年————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直到那天早晨,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我记得我们早餐吃的什么,我还记得头一天晚上我们去看了电影,是麦克唐纳和埃迪主演的《罗莎莉》。那就像是在昨晚哪!可是现在,先前在提拉里街上,一栋房子上的石膏板落下来砸了我,他们把我救过来后,我就一路走回家。可是,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年没了,就像一秒钟一闪而过了!甚至连一秒钟都不到,因为就算只有一秒钟,只要你努力回想的话,也能记起什么来。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医生……”

    “没有医生能把我的记忆找回来,那是我的记忆,不是他的。”

    “以前我读到过类似的案例,”她努力安慰他。“他们把这叫做失忆症。那天早晨,你离家去上班,这之后的时间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可能是车祸,也可能是被什么击中,就像今天晚上提拉里街上的意外一样。说不定是哪些孩子扔的棒球打中了你的头。不管是什么,你没有受伤,又站了起来,但你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你忘了你要去哪里,忘了你要回家,回到我身边。而且,周围的目击者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天早晨你穿的西装是刚刚从洗衣店里拿回来的,你走得很急,没来得及把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从旧衣服腾到新衣服口袋里。其实,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样都有用,旧信封上的地址、账单发票,可是没有这些东西,你就彻底失联了。”

    “不过,现在,”她说,“弗兰克,你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别再想那些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又好好地谈了谈,他明显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可是跟弗吉尼娅相比,他更加忧心忡忡。这其实也很自然,迷失了身份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对她来说,他回到了她身边,谜团就已经解开了,可是对他来讲一切依然那么费解,就像是安全地回到阳光照射的山崖边后,再回头注视着身后的深渊,那大张的口……一旦失足……

    夜里,他们关了灯静静地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半夜,他突然噌地坐起来,额头上直冒冷汗。“弗吉尼娅,我好怕!快开灯,我怕黑!那段时间里我在哪儿啊?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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