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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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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执行的情况,并听取国王对余下事情的吩咐和建议。然后,他又去拜见王后。德·克莱芙夫人不在场,因而没有见面,甚至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她早就听到众口一词,称这位王子是朝廷长得最俊美。最讨人喜欢的青年。尤其太子妃向她细致描绘过,而且不知向她谈过多少次,结果引起她的好奇,甚至渴望见他一面。

    洛林公爵办喜事这天,德·克莱芙夫人一直在府中打扮,以便晚上去卢浮宫参加舞会和御宴。她一到场,众人就赞美她的容貌和服饰。舞会开始后,她正同德·吉兹先生跳舞的时候,大厅门口传来一阵骚乱声,似乎众人在给一个刚进来的人让地方。德·克莱芙夫人跳完一场,就用目光扫视周围,寻找下一个舞伴,这时国王高声吩咐她同新来的人共舞。她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男子,当即断定那只能是德·内穆尔先生。那人跨过几张坐椅,才来到舞池。这位王子是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从未见过他的人,乍一见无不感到惊异,尤其是这天晚上,他来之前着意打扮了一番,浑身更增添了几分神采。同样,初次见到德·克莱芙夫人,也很难不诧为奇事。

    德·内穆尔先生见她这样美,不禁万分惊讶,当他走近前,她向他施礼时,又不禁表现出爱慕之意。二人开始跳舞时,大厅里响起一阵喷喷称赞声。国王、王后和太子忽然想起,他们俩从未见过面,看见他们不相识就一起跳舞,觉得实在是件新奇事。等他们俩跳完一场,国王、王后和太子妃不容他们同别人交谈,就招呼过去,问他们是否想了解对方是谁,是否已经猜到了。

    “就我而言,殿下,”德·内穆尔先生答道,“我是确信无疑的;然而,我有理由能猜出是德·克莱芙夫人,而她没有同样理由猜出我是谁,因此,我恳请陛下费心将我的姓名告诉她。”

    “我想,”太子妃说道,“她也一样,完全知道您的姓名。”

    “我向您保证,殿下,”德·克莱芙夫人有点发窘,截口说道,“这是您的想像,我猜得可没有这么准确。”

    “您完全能猜得出来,”大于妃答道,“而德·内穆尔先生不肯承认,您从未见过就能认出是他,这其中甚至有礼貌的成分。”

    王后打断他们的谈话,吩咐继续跳舞。德·内穆尔先生邀请太子妃。这位王妃的美貌倾城倾国,在德·内穆尔先生去佛兰德之前,她在他眼中就是如此。然而这一晚上,他只能赞赏德·克莱芙夫人一个了。

    德·吉兹骑士对她一直怀着一片痴情,拜在她的脚下,他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心中便隐隐作痛,产生一种预感,可能是命运安排,德·内穆尔先生要爱上德·克莱芙夫人。德·吉兹骑士或许真的从她脸上看出慌乱的神色,或许嫉妒心作祟,以臆想代替了现实,他认为她一见到这位王子就动了心,于是按捺不住,对她说德·内穆尔先生实在幸运,同她初识就异乎寻常,具有风流艳遇的色彩。

    德·克莱芙夫人回到府上,心里还一直想着舞会上发生的种种情况,虽然已是深夜,她还是走进母亲的卧室,讲述了这一切,对母亲赞扬了德·内穆尔先生。德·沙特尔夫人见女儿说话的神态,也产生了德·吉兹骑士的那种想法。

    次日正式举行婚礼。德·克莱芙夫人在仪式上见到德·内穆尔公爵,觉得他春风满面,雍容大雅,着实令人赞叹,心中越发暗暗称奇。

    往后几天,她在太子妃那里见到公爵,看见他同国王打网球,玩夺环游戏,还听见他谈话;而且,无论哪方面,她都看出他远远胜过其他所有人,他所到之处,总以高雅的风度和才智的魅力,成为谈话的中心人物,结果时过不久,他就在德·克莱芙夫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同样,德·内穆尔先生对她怀有炽烈的爱慕之情,在占主导地位的取悦的愿望驱动下,他表现得更加温柔多情,更加活跃风趣,也确实比平时显得更加可爱。就这样,二人经常见面,彼此都看出对方是朝廷里最完美的人儿,也就很难不倾心相慕了。

    各种娱乐活动,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无不参加,而国王还像初恋那样,对她情深义切,关怀备至。德·克莱芙夫人这样年龄的人,不相信女子过了二十五岁还会有人爱,但是目睹己当了祖母、并刚刚嫁了孙女的公爵夫人,还得到国王的眷恋,就不免万分诧异了。她时常向母亲,德·沙特尔夫人提起这件事:

    “您说说看,”她说道,“国王对她的爱能持续这么久吗?一个年纪比他大得多,还做过先王情妇的女人,听说她现在还有许多情夫,国王对她怎么还能眷恋不舍呢?”

    “其实,”德·沙特尔夫人答道,“国王这样痴情,而且延续至今,并不是因为德·瓦朗蒂努瓦夫人多么贤淑,多么忠贞,正因为不是这样,也就不可原谅了。因为,假如这个女人出身高贵,当初又年轻貌美,从未爱过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爱国王,而且不图显赫地位和财富,只爱他本人,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只做正当事,只做令国王高兴的事,果真如此,那就得承认,人们很难不颂扬国王对她的深深眷恋之情。

    “一般人都说,”德·沙特尔夫人接着说道,“像我这样年纪的妇女,全喜欢讲述当年的故事;我若不是担心您也会这样说我,就可以告诉您,国王当初是怎样热恋上公爵夫人的,以及先王在朝时的许多事情,那些事同现在还出现的情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旧事重提,夫人,”德·克莱芙夫人又说道,“我非但不会怪您,还要怨您没有把现时的情况告诉我,对我绝口不提朝中的各种利害冲突、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我一无所知,甚至不久前,我还以为大总管和王后相处得很融洽呢。”

    “您那时的看法,与事实截然相反,”德·沙特尔夫人答道。“王后憎恨大总管,一旦她把握权力,大总管是最敏感的。王后知道他对国王多次说过,在所有的王子中,只有私生子长得才像国王。”

    “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种仇恨,”德·克莱芙夫人接口说,“大总管坐牢时,我就知道王后特意写信问候他,见他出狱时又特别高兴,还像国王那样,始终称他为‘我的朋友’。”

    “在朝廷这种地方,您若是凭表面现象判断事物,就会经常出错:表露出来的,几乎全不是真相。

    “再回头来谈谈德·瓦朗蒂努瓦夫人,您知道,她在娘家名叫狄安娜·德·普瓦捷,她出身名门望族,是从前几代阿基坦公爵的后裔,她的老祖母是路易十一世的私生女,总而言之,她出身非常高贵。然而,她父亲圣一瓦利埃受波旁大总管案子的牵连,被判处死刑,送上断头台:那件案子您听说过。不过,他女儿佳妙无双,早已得到先王的欢心,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救了她父亲的性命。圣一瓦利埃只等一死,却突然得到赦令,但是他惊吓过度,从此不省人事,没过几天就死了。他女儿作为先王[注]的情妇出入于朝廷。先王出游意大利,后来又遭囚禁,这段恋情才算中断。他从西班牙回国,摄政太后去边城巴约讷迎候,并带去了所有女儿,其中德·彼斯勒小姐,即后来的德·埃唐普公爵夫人,得到了先王的爱。论门第、才情和姿色,她都比不上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但是她非常年轻,仅仅在这一点占上风。我多次听她说过,她是在狄安娜·德·普瓦捷结婚的那天出生的,这样讲是出于仇恨的心理,并不符合实际。因为,若是不知道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嫁给诺曼底司法大总管,德·勃雷泽先生之日,正是先王爱上德·埃唐普夫人之时,我还真可能信以为真了。

    “这两个女人彼此仇恨之深,可以说前所未有。国王的情妇这一称号,让德·埃唐普夫人夺去,德·瓦朗蒂努瓦公爵绝不能原谅;反之,德·埃唐普夫人也嫉妒得要命,因为国王还继续同德·瓦朗蒂努瓦夫人有来往。这位国王并不钟情于他的情妇们,但其中总有一个有此称号和荣誉,而人称“小后宫”的那些贵妇,则轮流担任这种角色。

    “他的长子在图尔农去世,据说是被毒死的,失去太子,国王万分悲痛;他对当朝在位的次子,没有那么亲热,也没有那么喜爱,总认为次子缺乏胆识,缺乏活力。有一天,他向德·瓦朗蒂努瓦夫人诉了苦衷,夫人则说,她愿意设法让王子爱上她,再力图让王子变得活跃些,变得更加讨人喜欢。正如您见到的这样,她的计划成功了,而且这场恋情持续了二十多年,没有因时间长久和种种障碍而改变。

    “起初先王持反对态度,或许他对德·瓦朗蒂努瓦夫人仍有几分爱恋,难免心生嫉妒,或许德·埃唐普夫人从中作梗,她见新太子迷恋上她的对头,便忍无可忍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国王目睹这种恋情的发展,心中又恼又忧,这种情绪每天都有所表露。然而,王太子并不惧怕父王的恼怒和怨恨:什么也不能削弱这种恋情,也不能迫使他将感情隐藏起来。国王无可奈何,渐渐容忍而习以为常了。国王见二王子违命,父子关系就更加疏远,越发亲近三王子,德·奥尔良公爵。三王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雄心勃勃,充满激情,有一股青年的锐气,但是需要克制,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思想成熟起来,就一定会有远大的前程。

    “一方面,太子具有长子的身份,另一方面,德·奥尔良公爵深得父王的恩宠,于是兄弟之间不免明争暗斗,以致反目成仇。从童年起,兄弟二人就开始争宠,始终就没有间断过。查理五世皇帝[注]途经法国时,就完全偏爱德·奥尔良公爵;太子明显觉出了这一点,因此,在皇帝驻跸尚蒂伊时,他就要求大总管逮捕皇帝,不必等国王的旨意。大总管没有照办。事后,国王还责备了大总管没有听从太子的建议;接着将他逐出朝廷,这件事也是一条重要的原因。

    “德·埃唐普公爵夫人见两位王子不和,便打算拉拢德·奥尔良公爵支持自己,让他在国王面前与德·瓦朗蒂努瓦夫人抗衡。她还真得手了:这位王子虽然没有爱上她,但是在维护她的利益方面,不亚于太子维护德·瓦朗蒂努瓦夫人的利益。您能想像得出来,朝廷就是这样形成了两派;当然,这种明争暗斗并不限于女人的纷争。

    “皇帝对德·奥尔良公爵一直抱有好感,曾多次要把米兰公国赐给他。后来,在草拟的和约中,皇帝表露这样的意向:将十七个省份赐给他,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然而,太子既不想情和,也不愿意联姻,于是,他指使他一直喜爱的大总管面陈国王,说明此事至关重要,王位的继承人不宜有一个强大的兄弟,因为德·奥尔良公爵一旦与皇帝联姻,得到十七个省的馈赠,就会变得十分强大。太子此举,也针对热切盼望德·奥尔良公爵增长势力的德·埃唐普夫人,而大总管恰好同这位夫人是死对头,因此更同意太子的做法了。

    “其时,太子在香槟地区指挥作战,几乎要全歼查理五世皇帝的军队;德·埃唐普公爵夫人担心法国方面占了绝对上风,就可能拒绝和谈,拒绝德皇与德·奥尔良公爵联姻,她便秘密通知敌军偷袭囤积粮食之地:埃佩尔内和蒂耶里堡。敌军照计偷袭,这才免遭覆灭的命运。

    “不过,这位公爵夫人背叛而得逞,成果也没有享受多长时间。不久,德·奥尔良公爵得了一种传染病,在法尔穆蒂埃去世。生前,他与朝廷的一位美妇相爱,我就不讲出她的姓名了,因为从那以后,那位夫人慎言慎行,将她对这位王子的爱埋藏在心里,也就理应维护她的名节。也是天缘巧合,那位夫人得知德·奥尔良公爵去世的消息的当天,又接到了她丈夫溘逝的噩耗,正好借此之故,既不必强忍悲痛,又能掩饰真正的哀伤。

    “三王子夭折之后,国王也没能活多久,过两年便驾崩了。他临终嘱咐太子重用图尔农红衣主教和阿纳博尔海军司令,绝口不提打发到尚蒂伊的大总管。然而,太子继位,头一件事就是召回大总管,交给他掌管军国大事。

    “德·埃唐普夫人被逐,受到一个强敌的种种虐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彻底报复了德·埃唐普夫人,以及她不喜欢的所有人。她对国王思想的影响更加绝对,超过他当太子的时候。当今国王在位十二年来,她成为所有事务的主宰,掌管国家财政和要务;她促使国王赶走图尔农红衣主教、掌玺大臣奥利维埃,以及朝宫维勒鲁瓦。凡是提醒国王注意她行为的人,无不遭受暗算。炮兵司令德·塔克斯伯爵不喜欢她,忍不住谈论她的风流韵事,尤其她同德·勃里萨克伯爵的私情;可是,她的手段实在高明,不仅让德·塔克斯伯爵失宠并丢了官,而且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让国王十分嫉妒的德·勃里萨克伯爵取而代之,进而还晋升为法国元帅。然而,国王的嫉妒情绪日益强烈,无法容忍这位元帅留在朝中;不过,这种嫉妒在别人身上表现得尖锐而凶猛;而体现在他身上则温和而有节制,只因他对自己的情妇极为尊重,不敢明着打发走,只能找个借口,让他的情敌去管理彼埃蒙地区。德·勃里萨克伯爵在那地区一呆数年,去年冬天才借故回到京城,请求给他指挥的军队增加兵员和军需物品,但此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还是渴望再见见德·瓦朗蒂努瓦夫人,怕被她遗忘了。国王接见他时,态度非常冷淡。吉兹兄弟也不喜欢他,但是碍于德·瓦朗蒂努瓦夫人,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假借他的死对头主教代理之手,阻止他得到他此行请求的任何东西。要整治他也不难:国王恨他,见他人朝心中就不安了。结果,德·勃里萨克伯爵不得不空手而归,也许至多在德·瓦朗蒂努瓦夫人心里唤起旧情,重新点燃因长期离别而渐熄的爱火。当然,国王还有不少令他嫉妒的对象,但是,或许他不认识,或许他未敢发泄怨恨。

    “女儿啊,”德·沙特尔夫人又补充一句,“不知道您是不是觉得我讲多了,超出您所要了解的。”

    “嗳!夫人,”德·克莱芙夫人答道,“我非但不会抱怨,还要不揣冒昧,请您讲一讲许多我不了解的情况。”

    德·内穆尔先生对德·克莱芙夫人的爱,一开始就非常强烈,以致对他所爱过的所有女子都失去兴趣,甚至将她出现之前与他有关系的女子全置于脑后,连断绝关系的借口都不屑于找一个,更没有耐心听她们抱怨和回答她们的责备。太子妃本来引起他相当炽烈的感情,但是在他心中还难以抵御德·克莱芙夫人。赴英国办差事的急切心情,也开始减缓了,他不再催办行程必备的事物。他常去太子妃的府上,只因德·克莱芙夫人常去那里,能让人以为他对太子妃还有感情倒也不错。在他的心目中,德·克莱芙夫人佳妙无双,因此,他下决心宁可不向她表露一点心迹,也不愿贸然行事,让人看出这种感情,甚至对他那无话不谈的知交德·沙特尔主教代理,也没有提及此事。他的行为极为检点,处处谨慎小心,除了德·吉兹骑士而外,任何人都没有看出他爱上了德·克莱芙夫人。就连德·克莱芙夫人本身,她若不是对他倾慕而特别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的话,也是很难觉察出来的。

    德·克莱芙夫人对这位公爵的感情,没有像从前有追慕者那样,打算告诉她母亲,她倒不是有意隐瞒,但就是绝口不提。然而,德·沙特尔夫人看得再清楚不过,同时也看出女儿对这位公爵也很倾心,就不免黯然神伤,她深知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貌如德·内穆尔先生,彼此倾心相爱会有什么危险。几天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就完全证实了她对这种爱恋的猜测。

    圣安德烈元帅爱炫耀,总找机会搞搞排场,这次借口新府邸刚刚落成,恳请国王携王后、太子妃赏光去赴晚宴;同时,他也乐得向德·克莱芙夫人显示显示这种豪华的铺张。

    举办这次晚宴的几天前,王太子本来病弱的身体状况更糟。他的夫人,女王太子妃在身边守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王太子感觉好一些,便让在前厅候见的达官贵人全部进去,而太子妃则回到自己的宫室,见德·克莱芙夫人和几位关系最密切的贵妇在那里。

    由于时间已晚,太子妃没有梳洗打扮,也就不去见王后,并派人禀报王后不去问安了,随后又吩咐人将首饰箱拿来,以便挑选几件佩戴,去参加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舞会,同时也赠给德·克莱芙夫人几件,这是她早就答应过的事儿。她们正忙着挑捡首饰的时候,孔代亲王进来了:他身份尊贵,任何府邸都能随意出入。女王太子妃说,想必他从她丈夫太子那里来,并问他大家在那里做什么呢。

    “大家都同德·内穆尔先生辩论呢,夫人,”亲王答道。“他非常激烈地为一种观点辩论,看来一定事关他本人。我想他有了情妇,那女子一出现在舞会上,就引起他不安,因而他特别强调,在舞会上看见自己所爱的女子,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什么!”太子妃截口说道,“德·内穆尔先生不希望他的情妇去参加舞会?我本以为做丈夫的不愿让自己的妻子去那种场合,却万万没有想到,情人也会产生这种念头。”

    “德·内穆尔先生认为,”孔代亲王又说道,“舞会是情人最难以忍受的场合,不论他们得到爱还是没有得到爱。他说,他们若是得到了爱,也会因以后几天对方感情淡薄而伤心,要知道,世间哪个女子心思用在修饰上,都会忽略自己的情人;她们精心打扮,既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是要给所有人看,一到舞会上,就想取悦于所有注意看她们的人,就会为自己的美貌而沾沾自喜,可是这种快乐,在很大程度上又与她们的情人无关。他还说,还没有得到爱的男人,看见自己心上的女子参加聚会,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心上的女子越是受到公众的赞赏,他们就越为自己的单恋而痛苦,惟恐心上女子的美貌引起更为幸运的男人的追求。总而言之,德·内穆尔先生认为,不论在舞会上看到自己的情妇,还是知道她去参加而自己不到场,这种凄苦的心情是无可比拟的。”

    德·克莱芙夫人佯装没有听见孔代亲王所讲的话,其实,她听得非常仔细,也不难听出德·内穆尔先生所持的观点,尤其他所说的自己不能出席情妇去参加的舞会的那种伤怀,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她,因为,他要受国王派遣,去迎接德·费拉尔公爵,就不能参加德·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舞会了。

    女王太子妃和孔代亲王都笑起来,她也不同意德·内穆尔先生的观点。

    “夫人,”亲王对太子妃说,“只有一种情况,德·内穆尔先生会同意自己的情妇参加舞会,那就是他本人主办的舞会。德·内穆尔先生就说,去年他为殿下您举办过一场舞会,他看到他情妇赏光出席了,尽管她似乎是陪同您前去的,不管怎样,去参加情人组织的一次娱乐活动,对情人来说,总是一种爱的表示;而且,让情妇看着他主持一次整个朝廷都出席的聚会,看着他雍容大雅,善尽主人之谊,也总是一件快慰人心的事儿。”

    “德·内穆尔先生那次做得对,”女王太子妃笑道,“他同意情妇去参加舞会。不过那时候,他认定的情妇人数众多,如果她们全不去,那么舞会就势必冷冷清清了。”

    孔代亲王一开始讲述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德·克莱芙夫人就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绝不出席德·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这场舞会。她不用怎么考虑,就赞同不要去爱上自己的人府上的那种观点,她也乐得在一个重大问题上,做一件有利于德·内穆尔先生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带走了太子妃送给她的首饰,晚上拿给母亲看时,却说她不打算戴了,只因德·圣安德烈元帅千方百计要向她表示爱慕,她算定他也要让人相信,她准会出席他为国王举办的晚会,而且他借此感谢她光临之机,还要向她大献殷勤,会把她置于为难的境地。

    德·沙特尔夫人觉得女儿的看法很古怪,便争论了一阵,后来见女儿固执己见,也就顺随其意,只是对她说,必须推托有病不能前去,而真正不能赴会的原因是拿不出手的,甚至不能让人猜测出来。德·克莱芙夫人情愿在家中呆几天,以免前往德·内穆尔先生不会到场的地方。然而,德·内穆尔先生动身时,并不知道她不去参加舞会,也就无法领略这份高兴的心情。

    舞会后的次日,德·内穆尔先生回来,听说德·克莱芙夫人没有出席晚会,但他并不知道有人在她面前复述了在太子寝宫的谈话,也就绝难想到这是他的话起了作用。

    第二天,德·内穆尔先生在王后的宫室里,正同太子妃说话,德·沙特尔夫人和德·克莱芙夫人也到了,不大工夫便来到太子妃跟前。德·克莱芙夫人衣着打扮稍微随便一点,就像身体不适的人那样,不过,她的脸色同她的衣着并不协调。

    “您可真美呀,”太子妃对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您生过病,想必孔代亲王对您谈了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您就相信了,认为应邀去参加晚会,就是向德·圣安德烈元帅表示了爱意,于是就借故不去。”

    太子妃猜中了,并且把心中猜想的,当着德·内穆尔先生的面讲了出来,说得德·克莱芙夫人脸都红了。

    德·沙特尔夫人这时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肯去参加舞会;但是,她要防止德·内穆尔先生也看清这一点,就郑重其事地说道:

    “夫人,我向您保证,”她对太子妃说,“殿下对我女儿过奖了。她真的病了,而且我相信,若不是我阻拦,她会随您前去,不惜带着病容抛头露面,观赏昨晚精彩的娱乐活动,也好开开心。”

    太子妃相信了德·沙特尔夫人这番话。德·内穆尔先生心里很恼火,差一点相信了表面现象,然而,他看见德·克莱芙夫人红了脸,不禁猜想太子妃的话不可能完全背离事实。德·克莱芙夫人起初心里也很不痛快:德·内穆尔先生居然有理由相信,是他阻止了她去德·圣安德烈元帅府的;可是接下来,母亲却完全打消了德·内穆尔先生的这种想法,她不免又有点伤心了。

    尽管塞尔同会议中止了,和谈还一直继续进行,事情也有具体安排,2月底,各方又在康勃雷兹堡相聚,回到谈判桌上的还是原来的代表。德·圣安德烈元帅也离开京城,德·内穆尔先生的情敌走了,那是最可怕的情敌,因为他不仅注意观察所有接近德·克莱芙夫人的男子,还可能进而成为她身边的红人。

    德·沙特尔夫人也不愿意让女儿看出,她已洞悉女儿对这位公爵的感情,惟恐女儿要想对她谈这类事情时,对她心存疑虑了。有一天,她向女儿提起德·内穆尔先生,说了他好话,但是话中搀杂许多明褒实贬的词儿;说他为人处世特别理智,不会坠人情网;说他善于同女人打交道,但只为一时的乐趣,而不是真情实意。她还补充说道:

    “这并不是说,别人怀疑他对太子妃的深情,我甚至看见他经常去那里,我还要劝您尽量避免同他交谈,尤其避免同他单独谈话,因为,照现在太子妃待您之厚;不久别人就会传言您是他们俩的知情人,您也知道,这种名声有多讨厌。我认为如果这种传闻继续下去,您还是少去太子妃那里为好,免得卷人那种风流艳事中。”

    德·克莱芙夫人从未听人说过,德·内穆尔先生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这次听了母亲对她讲的话,不禁万分诧异,她真的以为明白自己对这位王子的感情的看法,实在大错特错了,因而脸色陡变。这情景,德·沙特尔夫人看在眼里,但这时来了客人,德·克莱芙夫人便回到自己的居室,独自关在书房里。

    她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才认识到自己对德·内穆尔先生的感情,由此产生的痛苦难以言传。这种感情,自己在内心里还始终不敢承认。现在她才明白,这正是德·克莱芙先生一再向她恳求的感情,她没有给予应当享受的丈夫,却要给另一个男人,想到此处真是羞愧难当,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处境也很尴尬,担心德·内穆尔先生要利用她去交好太子妃;此念一生,她就决定把隐而未宣的想法告诉她母亲。

    次日早晨,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决定去办,走进母亲的房间,却发现德·沙特尔夫人有点发烧,也就不便讲了。不过,德·克莱芙夫人觉得母亲略感不适,不大要紧,下午她还是去太子妃那里,只见太子妃在书房里,有两三位最亲近的贵妇陪伴。

    “我们正议论德·内穆尔先生,”太子妃见她到来,便对她说道,“他从布鲁塞尔归来之后,变化多大,真令我们惊叹。此行之前,他的情妇数不胜数,这甚至是他身上一个缺点,也就是说,他同等对待够资格的女子和不够资格的女子。此行回来之后,无论够资格还是不够资格的女子,他一概不认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变化;我甚至觉得他性情都变了,不像往常那样快活了。”

    德·克莱芙夫人没有答腔,她惭愧地想道,自己若是没有醒悟的话,还会把别人所说的这位公爵的变化,全看成是对她表露的爱呢。不过,太子妃心里比谁都清楚,还寻找这种变化的原因,故意大惊小怪。德·克莱芙夫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点恼火,忍不住要敲打敲打,正巧其他几位夫人走开了,她便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刚才您的这番话,夫人,是说给我听的吧,难道您还要向我隐瞒,正是您促使德·内穆尔先生改变行为的吗?”

    “您这样讲不公正,”太子妃对她说道,“您清楚,我没有什么要向您隐瞒的。老实说,我还记得,德·内穆尔先生去布鲁塞尔之前,他就有意向我暗示,他对我一点也不反感;然而,他回来之后给我的印象,似乎忘却了他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自己很好奇,想了解促使他变化的原因。”她又补充道,“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对我也不难。他的至交德·沙特尔主教代理爱上一位女子,而我对那女子有一定影响,通过她就能了解这种变化的缘故。”

    太子妃说话的神态很诚恳,德·克莱芙夫人不能不相信,不觉心情比原先平静多了,也安逸多了。

    德·克莱芙夫人回来,又见母亲病情加重了,体温升高,烧了几天不退,看来是一场重病,她忧心如焚,一步也不离开母亲的房间;德·克莱芙先生几乎每天都来探望,既关切德·沙特尔夫人的病体,又免得妻子过度忧伤,当然见她的面也是一种乐趣;他对妻子的爱始终未减。

    德·内穆尔先生同他一直交谊很深,从布鲁塞尔回来,也不断地向他表示这种友谊。在德·沙特尔夫人生病期间,这位王子就有了借口,佯装来看德·克莱芙先生,或者来约他出去散步,便同德·克莱芙夫人见了几次面;甚至明知丈夫不在还来找他,并借口等候,便呆在德·沙特尔夫人那里,而那里总有几位贵妇候见。德·克莱芙夫人时常到会客厅,她虽然满面忧容,但在德·内穆尔先生看来,仍然那么妩媚动人。他有意让德·克莱芙夫人看出,他是多么关注她的忧伤,对她讲话时柔声细语,因而不难让她确信,他爱的不是太子妃。

    德·克莱芙夫人一见到他,就不禁心慌意乱,可是又有一种惬意之感。然而,当他不在眼前时,她想到自己发现他身上有股魅力,这恐怕就是爱的苗头,于是心中十分苦恼,几乎认为自己怨恨他了。

    德·沙特尔夫人的病情极度恶化,恐怕性命难保了。她听了几位大夫告知她的危险,表现出了无愧于她的德行和虔诚的勇气。等医生告辞了,她就吩咐众人出去,让德·克莱芙夫人前来。

    “我的女儿,我们要分手了,”她伸出手,对女儿说道。“您处境危险,正需要我的帮助,我真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您。您倾心爱慕德·内穆尔先生;我绝不要求您向我承认,我再也不能借助您的坦率来引导您了。我觉察您的心思已有很长时间,但是我不愿意先说破,怕让您意识到这一点。现在,您这种感情,我了解太清楚了:您到了深渊的边上,要悬崖勒马,就必须竭力克制自己。想一想,您要对得起您丈夫,想一想,您也要对得起您自己,再仔细想想,您要丧失的,正是您赢得的,也是我殷切期望的名声。我的女儿,拿出勇气和力量来,离开朝廷的生活,务必让您丈夫把您带走,绝不要怕做出极严厉、极艰难的决定,不管您开头觉得这种决定多么可憎,到后来就差强人意了,避免一场风流带来的种种不幸。假如在美德和您的责任之外,还别有原因迫使您违背我的意愿,那我就要对您说,真有什么东西能搅了我临终期望的幸福,那无非是眼睁睁看着您像别的女人一样失足;不过,这种不幸倘若一定会降到您的头上,那我死了倒高兴,免得目睹这不幸的情景。”

    德·克莱芙夫人失声痛哭,泪水落到她紧紧握着的母亲的手上。德·沙特尔夫人也悲从中来,对女儿说道:

    “永别了,我的女儿,结束这次谈话吧,我们彼此都太动情了。如果可能的话,您就记住我刚才说的这番话吧。”

    说罢,她便翻过身,背过脸去,吩咐女儿唤众使女进来,她既不想听女儿讲话,自己也不愿说什么了。可想而知,德·克莱芙夫人离开母亲房间时心情有多沉重。德·沙特尔夫人则一心准备死了。她又活了两天,但是在这两天中,她不愿意再见自己的女儿,这世上她惟一牵挂的人。

    德·克莱芙夫人极度哀伤,她丈夫则不离左右,等德·沙特尔夫人一咽气,他就携妻子去乡下,远离只能加剧她的哀痛的地方。丧母之痛,从未见过这样强烈的,这其中亲情和感激固然占很大成分,但是为防范德·内穆尔先生,她感到需要母亲的支持,这一点也占相当的分量。此时,她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正渴望有人能给予她同情和力量,不料却落个孤立无援,这该有多不幸啊!德·克莱芙先生对她体贴人微,因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愿意克尽妇道,知恩图报,也的确对他多了几分友谊和温情,不愿意让他离开,觉得自己紧紧依恋他,就能得到他的保护,就能抵御德·内穆尔先生。

    这位公爵又到乡下来看望德·克莱芙先生,也千方百计地想拜会德·克莱芙夫人。这位夫人却根本不愿意接待他,只因她心里明白自己没法儿不觉得他可爱,就暗下决心不见他,回避所有取决于自己的见面机会。

    德·克莱芙先生去巴黎人朝,答应妻子次日返回,结果第三天才回到乡下。

    “昨天我等了您一天,”德·克莱芙夫人见他回来,便对他说道,“既然答应又不按时返回,我真该责备您几句。要知道,我本来已经非常悲痛,如果说又新添一种哀伤的话,那也是由于德·图尔农夫人去世的缘故,这消息是今天早晨听到的。即使同她不相识,我也会感到伤心。像她那样年轻美貌的女子,两天工夫就香消玉陨,总归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况且,她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位上流社会女子,据说又有才又有德。”

    “昨天我没有赶回来,真是万分抱歉,”德·克莱芙先生答道。“不过,那也是万不得已,我必须去安慰一个不幸的人,不能抛开他不管。至于德·图尔农夫人,如果您把她当作一个十分贤淑的女子,特别敬重而惋惜的话,那么,我倒劝您不必为她伤心。”

    “您这话令我诧异,”德·克莱芙夫人接口说道,“我听您多次讲过,没有哪个贵妇比她更令您敬重的了。”

    “的确如此,”她丈夫答道,“不过,女子也真叫人难以捉摸。我见了所有女子,有了您才是我天大的福气,我怎么赞赏我的幸福都不为过。”

    “过奖了,实不敢当,”德·克莱芙夫人叹了口气,答道,“现在还不是说我配得上您的时候。请您告诉我,您是通过什么事情认清德·图尔农夫人的。”

    “我早就认清她了,”她丈夫答道,“我早就知道她爱德·桑塞尔伯爵,而已给伯爵能娶到她的希望。”

    “我真不敢相信,”德·克莱芙夫人截口道,“德·图尔农夫人自从孀居后,表示特别憎恶结婚,还当众宣布她绝不想再婚,谁知她却让桑塞尔燃起这种希望。”

    “如果只向他一个人许诺的话,那也不应当大惊小怪,”德·克莱芙先生接着说道。“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她同时还让埃斯图维尔抱这种希望,我来给您讲讲事情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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