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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拜干娘巧施拍马老父快论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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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呀,他这一会子病想已是好了,如何还能到廖二房里吃酒,他简直是不想回扬州,他若是再搭上别的姑娘,怕别人就不能像我这样待他。便是那枚金表能值得多少,做养病的使用,回去的盘费,到还可以敷衍。若说拿去嫖姑娘,也不彀西风一浪,我托你向栈房主人说,一经见他病好,便雇船送他回去,如何还勾留在这地方呢?好姐姐,你太老实,怕栈房里那个主人又错会了你的意了。”。……”妹妹,你也不用错抱怨人。我那时怕他瞧出我的破锭,我也不敢多同栈房里主人讲话。我看他那时候的病势也很沉重,断不能押着栈房里第二天便送他回去,不料他好得这样快,居然能出来吃酒,又叫你的局,你的心为他也用尽了,第一次冷言冷语回绝了他。第二次他有信来,你又故意不理,将送信的骂得回去。我替他想,总该要死心塌地不愿意在这风月场里讨生活了。谁知他还是鬼缠着腿的,只不肯抛撇你,我看你虽然不肯去,保不定他不赶到你这里来。……”

    红珠同妙珠的话还未说完,早听见红珠的娘在外面随着几个人脚步声嚷得进来说:“云少爷是在那里吃得这一顿的浑酒,你们瞧瞧他的脸都发青了,快坐下来吃杯凉茶歇一歇。”红珠此时,已知是云麟果然应了妙珠的话,简直赶到这里了。刚转身向房门外跑,意思要想躲避他,不料巧巧同云麟撞个满怀。云麟此时看见红珠,已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趁着一腔怒气,便劈手一把将红珠衣领扭住,拍拍两声,早飞过两个巴掌,打在红珠脸上。可怜红珠只不开口,那泼泼簌簌眼泪便直滚下来。内中早恼了红珠的娘,觉得像云麟这种嫖客,也没有甚么可以巴结的去处,不如借此得罪他,落得他下次不好意思再来,便趁云麟扯住红珠的当儿,也便一把将云麟辫发扯在手里,大哭大骂说:“你姓云的将我姑娘打死了,我也是没有命,老实拼着我这条老命,结识了你罢。”说着,便举起拳头向云麟胸口很命一撞,幸亏红珠横身在里面拦着,急得说了一句道:“他有病呢。”

    那鸨母也不曾听见,还是扯着云麟不放。贾鹏翥见这光景,勃然大怒说:“好大胆的姑娘,你敢率同龟奴欺负客人,这还了得。老爷们先打你们一个落花流水,然后再送你们到县里,用二尺来长的封条,将你这两扇牢门封起来,才知道老爷的利害。”此时外面已有许多仆役进来,做好做歹,大家已将云麟劝解下来。贾鹏翥趁着人多,格外威武,骂道:“便是姓云的答应,我贾老爷也不答应。”早闯进房里,夺手将红珠的一座镜奁,高高捧起来要望下掼。妙珠要上前去拦,正拦不及。忽然有个仆人从外边喊进来说:“意大人到了。”

    鹏翥猛然听见这句话,忙向身旁一个小厮问道:“这意大人可是意海楼,做江宁驻防的意大人不是?”小厮答道:“正是那个意大人。”鹏翥吃这一吓不小,忙将那座镜奁,轻轻放好在桌上。也顾不得云麟,趁人丛里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云麟此时已被妙珠拉到他自己房间里,斟了一杯茶递在桌上,恨道:“云少爷使得好性子,你可辜负你姑娘的心了。你记不得大前天真武庙里那个少年,你不看他的面子,你还该看那个少年的面子。不该这样闹着标劲儿。”

    云麟酒意经这一闹也渐渐醒了,听妙珠说这几句话,暗想煞是怪气,如何真武庙里事,他们也会知道,转愤愤的问道:“难道那个唱戏的,他也认得,是他叫这少年去搭救我的不成?”

    妙珠笑道:“论起这事,也同唱戏差不多,婷婷袅袅一个的女人,难道不会变成一个斯斯文文的学士,少爷可记得那枚金表,是谁递在你手里的?”云麟此时已知道救我出真武庙的,全是他们的诡计,由惊生愧,由愧生感,不禁将一个头低垂下来,依然强辩道:“我不信那少年便就是她。”

    妙珠叹道:“虽说不是她,总是她想出的法子。她自从那一天见了你的手柬,她碍着我们的母亲,不敢承认,故意将那个送信的人骂得走了。她这一天,本是约着人去听戏的,她有这事在心上,在戏园里坐不到几分钟,便赶回去,哭着望我顿脚,说做梦也料不到你不曾回去,转病倒在那庙里。我那时候望他笑道:你既这样关心着他,不会跑去望他一趟。她又哭道:姐姐那里知道我的心,我若是再这样关切,他更要恋着我不走,我此时的打算只有帮助他,还要叫他不知道是我。于是左商量,右商量,想叫人送钱给你,一者怕别人靠不住,二者又愁你得了钱,更不想回去。我其时故意笑道:既这样说,我替你去。他听了还是摇头,我见她这样,还戏着她道:你这摇头的意思,可不是怕我去卖了人情了。她道:姐姐又来说这样话奚落我,姐姐难道不晓得我的心都碎了么。我岂是怕姐姐去卖人情,他虽说是病,他难道认不得姐姐。我想了想,说这也不难,我这里有个客,有一套衣裳寄存在我处,等我去装扮起来,抱管他见了面,再不会认得我。我原是说着玩的,她觉得此计甚好,便死命的逼着我去办。我被她逼不过,果然依了,先招呼了利和客栈的主人,说有个朋友病在庙里,托他弄出来寓在他栈房,所有账目均归我结算。他见我那种气派,他也不敢违拗。先时我临走,我妹子便将一枚金表交给我,叫我见事行事,我其时见你少爷十分狼狈,怕没有钱使用,不大方便,便替她赠了你了。我料不到你不去千拜他,万谢他,转恶狠狠的来打了她几个嘴巴,这是人存了好心,没有好报,叫人一辈子冷了心。”妙珠说着,也就流下几点泪来。

    云麟此时,方才如醉初醒,如梦方觉,尽仰着一副脸,呆呆的望着妙珠。望了好一会,站起身来便跑。妙珠一把扯着他道:“你跑向那里去?”云麟道:“我去谢谢她,算我死糊涂了心,叫她这般待我,我转这般待她。”妙珠道:“你快不用去,果然姓意的在这里,你去也不方便,就是姓意的不在这里,她也断不要你谢。你要知道我此番告诉你的话,实是气你不过,硬逼着我,不由的不说出来。依她意思,你就打死了她,她也不肯开口先告诉你这一番话。”云麟急道:“她这般用情,又这般决裂,天下也没有这种道理。”

    妙珠笑道:“这个我也猜不到她的心,若说同你无情呢,就该死活都不理你。若说同你情深义重呢,除得两个人亲亲热热厮并着,还算甚么情义。她从小脾气就这般古怪,吃母亲多少毒打,到如今还是改不掉。好少爷,我看你一老一实将她丢掉了罢,到反是慰了她的心。你若是想报答她,你赶快去功名上进,做了官,花轿鼓手的将她娶去做个二夫人,那才是团圆美满呢。”

    云麟觉得妙珠的话句句不错,再通前彻后将红珠相待的苦心盘算盘算,真是不出他的所料。怔了好一会,说:“罢罢,我就依你们,我明日便顺从她的意思,赶紧回家,苦苦读书,有朝一日能够有点发达,我总不忘了你们姊妹的恩义。”说着头也不掉,径自出了红珠的门,一直赶回到栈房里,见贾鹏翥尚不曾回来,鲍橘人却坐在屋里。云麟也不曾同他讲话,转身走进房,只把红珠做的事细细咀嚼,一时恨起来,几乎不把十个指头穿向掌心里,只暗暗喊着:我负了她,我负了她。此时到没有别的系念,只有赶快向贾鹏翥将那金表讨得转来,依然双手交还给妙珠。我这栈房里费用,还累他们代我料理料理,我赶着轮船,飞到家中,孝亲读书。除这两件事,再没有可以安慰我那红珠的去处。云麟今夜天良发现。转觉得心安意泰,倒头便睡得沉沉的。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早见贾鹏翥跟着鞋子走进房里来,望着云麟把舌头伸得一伸说:“老弟老弟,我为你的事,几乎闹出大乱子来。”

    云麟昨夜见鹏翥走了,他并不曾在意。今日见他这般说话,转有些不悦的颜色,冷冷的说道:“昨天原是兄弟累驾的不是,如今也不必说了。第一件吃紧的事,是那个金表,请你照样还给我,我还拿去还一个人。大约今晚明早,兄弟便要动身回去了。”

    贾鹏翥听云麟说的几句话,吃了一吓,忙含笑说道:“老弟如何便要回去了?我为老弟的事,昨夜忙到四更多天,才回栈房,如今算是真有点眉目了。老弟也不该拿做哥哥的开心,又托做哥哥的谋事,谋了事,又不肯就,这个如何使得。”云麟听到此,又动了心,说道:“我有我的心事,既然承老哥的情,为兄弟出力,便请告诉我所谋的是一件甚么事?”

    鹏翥道:“说起来话长,你须知道你哥哥也是个有根基的人。我祖籍安徽,我父亲名字叫做贾天寿,现充着淮扬堤工总局总办,多不敢说,宦囊积蓄,约莫也有十头万金,在寻常人看起来像哥哥这样年轻学富,老实在公馆里做个少爷,也是稀松平常。无如哥哥怀着一个高尚志愿,务要将我们中国这一般猪狗般的人,把他们拯救起来,做个完全的国民,此所以有那一场轰雷的梦了。然而这个梦,是我睡着了做的,除得我知道,我若不去告诉人,别人如何会知道。谁知我这梦,好像别人也到我这梦里来过的,仰慕我的人,就很不少。就如这南京驻防意大人,特特的差一个差官,到我父亲那里,将我要得来,说要创办一个报馆,敦请哥哥做总编辑兼主笔。主笔者,即主一切笔墨是也。我因为他请我办报,少不得是件启发民智的事,所以肯来俯就,否则……哼哼。……”

    鹏翥说到此,又将头向外面张得一张又用手指着说道:“像小鲍,意大人就断不延聘他的了。你想意大人正同哥哥办着这样重大事件,偏生昨夜晦气,陪你去闹娼,一闹就闹的是他的所欢,若非哥哥腿脚积伶,万一被他看见,那还了得,老实说,得罪你不妨事,你总是求我的人。得罪姓意的。……”

    鹏翥了一又改口说道:“我若同他闹起来,我的事不成犹可,如何安置老弟呢?”云麟道:“照这样看来,兄弟的事,便也着眼在报馆里了,只怕兄弟才力不及。”鹏翥笑道:“这又何难,只须各事依着哥哥去做,那时候一月一大封洋钱,寄回给伯母为养膳之资,一时回家去走走,大街小巷,遇着朋友,谁也不向老弟拱拱手,说阿呀报界里的志士恭喜恭喜,阔哉阔哉!老弟这两条腿,至少总须比当初高得一二尺。那才是人生荣幸极顶的事呢。甚么督抚,甚么司道,一概不放在眼里。……”又低低附着云麟耳朵说道:“少不得悄悄的还要送点恭敬儿。”

    贾鹏翥正自讲得高兴,忽然那个开栈房的老者,匆匆跑进来,将云麟房门帘一掀说:“原来贾老爷在这里呢,门外有个人要会贾老板。老儿叫他进来,他又不肯,一定要贾老爷出去说一句话。”鹏翥将眉头皱了皱说:“这是谁?可有名帖没有?”那老者道:“没有没有。”贾鹏翥便望云麟说道:“暂时失陪,停一会再谈。”说着,匆匆的跑了出去,云麟听他适才说的这番话,觉得十分高兴,又把回家的念头搁在一旁,便信步踱出房门,想去会鲍橘人。刚走到橘人的房,有个小厮问道:“云少爷是来寻鲍老爷的,鲍老爷早间有人来给信,说是他的太太到了。他才见信,便赶快去接,说已经租定了一所公馆,在乌衣巷里,停会子来搬行李。”

    云麟道:“起先到不曾听见他说接家眷的话,既是如此,少不得我们也该备一份烛酒儿去贺他新居,此事还该同鹏翥商量商量。”知道鹏翥便在栈房门口,径自踱出来要觅他。早见他立着同一个人指天划地讲话,一会儿搔头,一会儿顿脚,画也画不出他那种徨神气。再看那一个人约莫有六十多岁,一搭短须,到是有一大半花白。头上戴了一顶凉帽,身穿短直裰,背上一把雨伞,套在口袋里面,裤脚一直卷至腿弯,黑漆漆的污泥都遍染了脚上一双草鞋,兀自有扣没绊的散着,垂头丧气,只管一声儿不言语。云麟更忍不住,走得上前叫道:“鹏翁鹏翁,橘人的家眷来了,我们还该去看看他。”

    鹏翥猛不防云麟会走出来,顿时将一个脸变做绛紫颜色,信口答道:“这不是家眷,是我们家里用的一个老仆。他会寻魂寻到我这里来。”又回头望那人说道:“你就暂时权住在我这栈房里,多吃饭少说话,我自另眼看待你。若不服我的调度,立时赶到栈房,说不定还送你到县里挨板子。”那人诺诺连声,便随着鹏翥进来。鹏翥又将此话告诉了栈房老者,老者说道:“刚是来得巧,鲍老爷本来同贾老爷住在一个房间里,今日鲍老爷巧巧搬出去了,我就吩付人将这位老管家安置在贾老爷房里,随时可以伺候伺候。”鹏翥点点头,鹏翥此时才知道鲍橘人已是自租公馆,望着云麟冷笑道:“橘人甚是荒唐,怎么悄悄的搬了家,并不叫人知道。”又笑道:“橘人时常自己夸说他这位夫人精通翰墨,还有一个诗本子,说是他夫人做的,我看去就不大相信,怕都是橘人替他捉的刀。好在他们夫妻也不分家,我们也不必替他管这些闲事,落得去走一遭,到要背地里瞧瞧他夫人的容貌。若是生得好,等我来也做几首诗打动他,弄他上手,也算得是才子佳人,一番佳话。将来编他一部小说子,也可以做得报料。但是有一层,只是我这副脸,比不得老弟娇艳,带着你去,于我却不方便。”说罢,又拍手笑起来。云麟也笑道:“你少要说这些话罢,他既是迁居,我们还该送他一份礼物。”

    贾鹏翥道:“也使得,我便同你搭伙儿送他。”于是便买了几色礼,二五逢一十,两人公份,拿出钱来。鹏翥还生生的将云麟昨日到钓鱼巷的车钱二十文扣下,便命他的管家捧着,跟在后面。云麟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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