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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欺主奴谋劫寡妇财 枉法赃贻累孤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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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欺主奴谋劫寡妇财  枉法赃贻累孤儿祸

    费尽机谋百种心,安知天道巧相寻。东邻窃物西邻得,江上私船海上沉。

    暗室可能辞艳色,道旁谁肯返遗金。由来鸩脯难充饱,割肉填还苦更深。

    看官听讲,这漏脯出在广东地方,专以下蛊在饮食里。或是蛇蛊、虾蟆蛊、水蛭蛊各样毒物,取来用了邪术怪药,捣为细末,使人吃了,到那药发的日子,那些毒虫活了,把心肝五脏,吃个稀烂。那鸩鸟出在交趾地方,鸟的翎毛,放在酒中,一饮而死。所以王莽鸩杀殇帝,曹操鸩杀伏后。古来臣子惧法,也有带着鸩羽自己服毒的。

    所以说,漏脯鸩酒不能充饥,就如图别人的财物不得成家养子孙一般。即如董卓的金坞,石崇的金谷园、珊瑚树,元载的八百石胡椒,俱古来横财的样子。且休说养子孙,那有个活到老的。

    今日说吴月娘,取出金银付与二仆,因何说此?只因此项金银,来路不好,原是西门庆受的苗青杀主劫财之赃。因苗青事发,被家童告在巡江察院,批提刑拿人,那时苗青在临清开店,就以三百两黄金、一千两银子,打点官司。西门庆把金子昧了,只以千金与夏提刑平分。开脱了苗青死罪,现在扬州做盐商,称苗员外,至今杀人贼子漏网,主命含冤。你道这项财,公道不公道?今日月娘取出来,指望养身防后,岂有容的。

    把道学话不提,且说本传。那来安用烧酒哄醉玳安,天有一更时候,即取了一杆扑刀在手,乘夜去西村访张小桥说话。那张小桥原是路旁先约就的,知道来安要来,先沽下二斤烧酒,点着灯等他,忽听狗叫,小桥迎出门来,把来安约在屋里,东头一间小屋炕上坐下,叫浑家筛起酒来。

    来安说:“且休吃酒。”就把这吴月娘取出金银一件件说了一遍。这是上门送来一股财,取之甚易。如今商议个停当,就好动手,不可失了机会。

    原来张小桥久在衙门里,积年通贼,近因乱后抢城,又和这些土贼,俱有首尾,一闻此言,如何不喜的跳起来。和来安道:“这宗财,有两样取法,有善取,有恶取,只要做得妙,才是手段。”来安问道:“怎幺是善取?怎幺是恶取?”张小桥道:“若要恶取,如今趁着大乱没有王法,传将咱的十弟兄来,明火持杖,把吴月娘玳安杀了,把小玉卖了,财物众人平分,你我得了一半。西门庆原是外住的破落户起家,又没有什幺族人亲戚,日后说是大乱土贼杀了,不知几时才有王法,那个来告状?这是恶取,用的人多,也多分些去。若依我说,只是善取更妙,趁着三四更天,黑地里,又无月色,我叫着我的儿子张大,同你我三人只用一个火把,将草屋烧着,一声喊起,大家齐说有贼,那玳安是小胆后生,和月娘一定要跑走逃命。放条路着他走了,后面吆喝着赶杀,只丢两块石头,吓得走头没命,那个敢回来,咱们却将那银子拿来藏了,日后只说有贼劫去,连你还做个好人,下次好相见。我和你三七分,情愿让你一半,你说这计何如?善取其财,还不伤天理,岂不是两全之美。”

    把个来安喜欢的当不得,跳起来道:好计!好计!早晚有三更了,就该早去,怕天明有人行走不便。这些东西,连我的几个包袱,俱寄在你家罢,好挡人的眼目。我也就搬在你这村里住了。”

    商量已定,即时叫将大儿子张大出来,也有三十来岁,一条壮汉,专以赌博剪绺为生,也是这一路的人。各拿口扑刀,将烧酒筛热,吃几大碗,助胆而行。来到乔家庄上,先把场围一垛杆草点起跳了过墙去,烧起后边屋来。来安大叫有贼,吓得玳安爬起,百忙里穿不上裤子,赤着脚,叫小玉开门,快往外跑。这几个妇女,那个有胆的,月娘吓得乱颤,先抱起孝哥来,玳安小玉挽着月娘,往外黑影里,不顾高低,一步一跌只往无火处乱走。只听一片声喊说:“休叫走了,赶上拿人。”吓得吴月娘、小玉、老冯各不相顾,俱伏在墙外蒿子地里,只听得石头乱打将来,月娘怀抱哥儿,黑暗地里那里藏躲得及,早有一块砖头打将来,把孝哥的头打破,大叫一声,就没气了。月娘也顾不得孩子死活,抱着走过庄外,河崖树林子里,伏成一堆,用袖子把孝哥挡得严严的,那敢放他啼哭。直等到五更时候,庄上狗还乱咬,火也不明,人也不喊了。天色渐明,玳安扶着月娘,不敢回庄,可往那里去好。

    正在惊慌间,那来安已将金银和他的包袱细软之物俱付与张小桥父子挑去,方来找寻月娘,知在河边林里,远远放声哭将来,大叫天杀我了。一步一声,走到月娘跟前,跪倒在地,大哭道:“连我的包袱衣裳,几年挣的过活,都被抢去。”说毕又哭,连玳安也信了,抱起孝哥一看,额角上打了一个大血窟窿,急急用绵花扎了,抱着复回庄来。一口草屋,已烧了半间,收拾的房里净净的,只剩下一堆乱草,连被也没了,月娘不觉放声大哭,老冯劝个不住。待要寻个无常,又有死人留下的这点孽种,往前日子怎幺样过?

    正说着话,来安媳妇来哭一回,吵一回,说是带了银子来连累的他家穷了,也要搬了,不在这个孤庄子上,守着几间破屋,倒像还有银子一般。一面说着,一面来安就来揭锅,收拾破盆、木杓、粗碗、草席做了一担,挑起来辞了月娘,和他媳妇扬长去了。

    月娘寻思,今夜就没处安身,那里去好,到是老冯道:“我想起一条路来,你该去寻他,且住些时,听听乱信,再作计较。”正是:荣华趋奉人人有,患难扶持个个难。

    且说这来安与张小桥合谋,假装强盗,夜间将月娘金银劫去。来安因要脱身,遂将自己先掘的月娘埋下包袱皮箱等件,俱交付小桥父子,连夜挑去西村家里藏下。来安夫归,却来装神做鬼,哭一回,叫一回,辞了月娘,也不在庄上住,恐怕人看出手脚来,就搬在张小桥家间壁,指望和他三七分那金银,还不肯给他一半。寻思着这些大皮箱,俱锁的是月娘自己的首饰衣服,金簪钗橹樽庸谧樱也有三四顶,连李瓶儿、潘金莲撇下的物件俱在箱子里,少说也值五七百银子。那包袱里,是西门庆的官衣、杯盘、尺头和那貂鼠披风三件,好多东西,慢慢的一件件取出,向当铺里典些银子。和张小桥合伙,却不是个现成财主。心里想着,口里念着,和老婆商议着,甚是快活。在西村寻下三间草房,一口厨房,小小的一个院子,还有一口井,好不方便。

    过了三日,老婆说:“咱那包袱趁今黑夜,拿了过来罢,怕张小桥家妇女们,留了咱的针头线脑,相互间不好说,怕伤了和气。”来安道:“你不知张小桥,原是咱老爷衙门里人,极是义气的,我照顾了他这一场富贵,他就十分昧心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俺两个还要商议,做伙计开店。要拜交。你要的紧了,着他说咱小器,到看低了咱。”老婆听了,便一声儿不言语了。

    正是:狐鼠同住原非伴,蚌鹬相持又有人。谩道我谋偏巧妙,谁知他算更精神。

    却说张小桥父子,那夜间得了这股大财,喜之不尽,路上和他儿子张大商议,这宗财,象是天送上门来,又不费手脚,又不露眼目。到家有五更天气,悄悄叫开门,后园有个埋葫萝卜的地窖,使上些草把金子连匣盛着,用土埋好,又取出两个大瓷瓮,把包袱皮箱内首饰,弄的乱腾腾,倒了两缸,俱是明晃晃珠子、金镯、金首饰、貂袄、蟒缎,全家喜个不了。

    张小桥的老婆道:“你和他来二叔两个做的,难道不分给些他,咱就藏起来,他也不依,还该留下些给他,省得费嘴又伤了和气。”张大道:“好容易的财帛到了咱的手里,再分给别人,犯了事,各人的贼名,谁替咱爷儿们不成。”

    商议了多时,张小桥留下一个包袱,是西门庆的冬夏官衣,一套是天青云缎圆领,着虎补、绿缎衬衣,一套是素纱圆领,没有补子,月白纱衬衣,又是一件织的玉色缎子飞鱼披风,原是何太监送的,又是几件旧潞豆黄女袄,紫丝细的女衫,又是对襟银红绫比甲,新旧两件白绫花裙,两个手帕,一对金裹头簪子,两只银挖耳,也重三钱多。还要拿几件,张大拦住道:“够了,各人家的财帛,难道是来安血汗里挣的?和谁合的伙计,凭契取的银子,有谁是见证?交付与俺的,他经纪打了牙,自家咽,狗咬尿泡空欢喜,敢和谁说?不过是西门庆一个毛奴才,着主子赶出来,又领了外人劫了他家主母的财物,还敢声扬出来?先犯了一个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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