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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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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特别看中这一目光,对它的珍视远甚于所有其他的能力。与此同时,那种所有的感官终日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也过去了,很长一段时期里我一直生活在这种紧张之中,这份紧张来自于我与莱娜塔之间那种暧昧不明难以定位的关系,来自于我们对某些东西坚持不懈的寻觅,来自于我们对某种事变的无休无止的期待,现在这种状态解除了,我开始这样地感觉着自身,仿佛在我的心田里那早就位于绷紧了的弓上的箭现在终于命中了预定的目标。自然,即便在我们那突如其来的结合之最初的日子里,莱娜塔极欲把它们变成一对仿佛是丧失了理智的情人的谵妄状态的时日里,我也不曾彻底地丧失脑筋,透过我们俩彼此之间的山盟海誓的全部狂热,透过欢爱状态中在那连绵不断的链条上相互更替着的倾诉心曲与云雨亲热————我还是看见了,就像透过浓密的藤蔓而看见了光天化日那样,看见了严酷的现实,我一时一刻也不曾忘记,我们————只不过是那神魔的岛上的香客。但是,一旦我们整个身心终于完全浸淫在它已经久违了的那些欢乐之中,一旦那些痛苦时光所孕生的黑色恶梦、火红色的恶梦被眼前这玫瑰色的雾霭遮蔽时,我就不能不去健全地、清晰地思索一番,不能不来设计一下我们的未来。

    首先在我身上唤醒这层意识的一个动因就是手中的钱,我在大洋那边积攒起来的那笔钱中,如今剩下来的数目已经不过一半,而余下的这一半也会相当快地就化为乌有。第二个动因是,除了也有必要去考虑薪水的来源,我已经为这好几个月来的无所事事而感到难受了,我常常像幻想那些最为高尚的快乐一样幻想着事业,幻想着劳作。最后一个动因是,任何时候在我身上也不曾泯灭这样一个信念————所有能思考的人们在其生命的成熟期都会获得这一信念的————这就是:你是不可能以一味地沉浸于个人的享受这一种方式,来把整个生活给打发掉的,这就像大海————是不可能被欢乐的宴会上那些高脚大酒杯而穷尽的。确实,要想踏实地工作起来,应当把自己的命运给彻底地安排好,不过,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莱娜塔在将其爱情隐藏在严厉的面具之下的那些时日里,就已经亲口同意要做我的妻子,因而,我无法怀疑:如今,当她已经摘下面具露出真相时,她一定会给出这一同意的。

    我择定一个合适的时刻,对莱娜塔说道:

    “我亲爱的,从我那些讲述中你也相当清楚地明白,我与你不可能没完没了地过着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一定得去找一件事情做做。我宁愿去做我早就想去做的那件事:去新西班牙与那些多神教教徒们做生意。故而,在今天,莱娜塔,在你已经给我展示那千万件证据而的确证实你爱我之后,我向你重申我的请求————这请求,在先前我只敢勉强地说出:做我的妻子,因为我愿让我的女友可以没有任何窘迫感地面对所有的女人们的眼睛。如果你也能向我重复你自己的“是”,我就立即与你一块儿去我的家乡洛兹海姆,我确信,我的父母亲不会拒绝给我们祝福的————真要是拒绝的话,我们没有他们的祝福也可以成婚,因为我早已凭自己的力量给我自己开辟着通向生活丛林的道路。我们,作为丈夫与妻子,一同漂洋过海奔向新大陆,好在那儿安家立业,过上你所预言的那种阳光灿烂、其乐融融、舒心满意、幸福无比的好日子。”

    令我惊讶的是,我的这一提议————一直到现在,在我心目中都是很自然很明智的提议————竟在莱娜塔身上产生了最糟糕的印象。只见仿佛是一片阴影,一片来自某种迅速从空中掠过的老鹰翅膀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我顺便说一下,这处阴影差不多总是使她的面目一下子就阴郁起来,每当我谈起我的双亲和我的老家时,就有这种情形发生。她本人呢,从来不曾提及,甚至在我们俩人作为激情似火的一对情人而最亲密无间的瞬间,她也从来不曾谈及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或者自己的家乡。现在听我这么一说,她皱了皱眉头,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亲爱的鲁卜列希特,我曾经允诺,如果你杀死亨利希,我就做你的妻子。这事没成,也许,是我的过错,但我并不受誓言的约束。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说未来的事吧。难道你不能够排除任何杂念去接受幸福,不能够就像端起一杯酒来并把它一口饮尽那样去拿取幸福吗?当那个必须要为生活而操心的时刻到来时,我们再去操心吧,相信我,你一定会在我身上找出英勇无畏的好帮手。现在呢,我把我的整个爱全交给你,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姑且让你的双手更有力、更有劲,好完完全全把这份爱领受。”

    就在作了这番出人意料的、很不公正的回驳的时候,莱娜塔柔情蜜意地依到我身上,一心欲把我引入那欢爱云雨的花园里,然而,她并不能以此驱散我心头的疑虑,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不论这事有多么奇怪,这次谈话成了事情演变中的一个转折,这一天应当被确认是我们的蜜月的最后一天。我不能不把我这次求婚的失败归咎于某种神秘的缘由,我对莱娜塔的那份火热的激情当即降温,而在心底却开始积聚起莫名其妙的不满,这种感觉在一滴一滴地存聚,犹如那钟乳石洞穴深处生成的新石柱。与此同时,就像那魔术师从帽子中变出来的一个又一个老鼠,从那一天往后,在我们的生活中,常常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形形色色的误会,有些是很荒唐的,与我们的身份很不相配的。

    那时,庆祝基督降生的圣诞节已经临近,一向就是一会儿一个主意的莱娜塔,突然冒出一个建议:一定要热热闹闹地、以聚会的形式欢度这些节日。她突然渴望交际场面、各种各样的歌唱,这使我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里,莱娜塔常常是那样斯文,那么甘心坐冷板凳,专心啃拉丁文,而眼前的她竟开始以那样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劲儿,沉醉于各种各样街头的娱乐。看着这种情形,我只能困惑不解了。

    自然,我们首先必去的地方就是教堂,去出席那里举行的每一个祈祷、弥撒。在圣诞之夜,我们在圣·泽泽尼教堂里欣赏了描绘圣婴摇篮的画儿,在这些画上面,国王们都在那个牲口槽旁边下跪着,这情景一下子使我想起了童年的时日;在“圣·约翰日”、“四万婴儿日”、“向主行割礼日”,我们都没有放过机会而去教堂里做午祷;我们挤进所有的教会游行行列而跑遍了全城。过后,莱娜塔又热衷于在我们的房间里接待孩子们,让这些孩子们在家里唱起木偶戏以赞美基督,她兴致勃勃地听孩子们歌唱,与孩子们交谈,款待他们。接着,她拽着我上街,一场接一场地观看草台戏,那戏台是沿着滨河街两边,在市场上搭建起来的。在这些临时搭起的台子上面,流浪艺人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的稀奇的玩艺儿,当我向莱娜塔提醒她先前曾说过的街头的人群让她难以忍受的那番话时,她仅仅报之以哑然一笑。我们俩在醉鬼们与粗鲁的农夫们当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钟点,我们观看那些民间艺人演奏班杜拉琴(8)、牧笛。那些杂技演员倒立着用头行走,那些魔术师们从鼻孔里弄出一条鲜活活的蛇,我们还看到了一些耍舌剑戏法的,从口中弄出一座喷泉的,也看到了一些长着胡子的女人、非洲獴、犀牛、单峰驼以及各种各样的稀有动物,这些过路的艺人们,善于利用这些动物的表演或他们自己的杂耍,向市民们收取几个铜子儿,不过,这可是他们的血汗换来的。

    后来,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在我们的住所出现了两个女人,看上去,她们出身于市民家庭,莱娜塔分别称呼这两个女士为卡塔琳娜与玛尔加丽塔,并把她们作为我们的邻居与她的故旧介绍给我。这两个女人,在我看来,她们一个个都是迟钝的、毫无生气的,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在我们着实为我们俩重又获得清寂而打心眼高兴了一番之后,何必要让她们插进我们当中来。我们与这两位女探访者度过了一段非常枯燥无味的时光————谈论着那些来自不同门庭的神父们的品性的优劣————过后,我便相当苦辣辣地对莱娜塔吐露出我心中的不快,不客气地指出,根本不该结识这类人,而这也就成了我们俩第一次争吵的导火索。莱娜塔以那种出乎意料的不耐烦回击我说,我绝对不能要求她什么人也不见,她还质问我,难道我在邀请她与我同去新大陆的时候,就存心要在那儿把她囚禁在四壁之中?我并不害怕向莱娜塔指出,她如此说法实际上毫无根据,但她一句也不愿听,只顾一个劲儿地对我横加谴责,并且还威胁道:她要立刻离开这座就像监狱一样的房子。

    的确,我们俩在一番舌战之后,在彼此都把那如同剑锋一样残酷无情的话语掷向对方的心窝里之后,还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俩人就都看出了我们的争吵实属荒唐,于是,赶紧用一堆堆的誓言与表白之强劲的风去扑灭这争斗之火,用接吻与亲热之甘露浇灭这无名心火————然而,灰烬之下残留着火种。这次开战之后平静了两天,但第三天风波又起。那天,莱娜塔突然向我宣布,她打算在午祷之后的钟点上我们的邻居那儿去聚聚,她还说,人家也期待着我出席这次聚会。我愤怒地回答说,我不想保持这种一点价值也没有的交际。就在莱娜塔不理我这一套而径自打扮打扮就出门的同时,我呢,仿佛是对她作出报复似的,也走出门去,上我早就心想去看望的马特维家————这是我被刺伤之后,我与莱娜塔第一次没有形影不离。

    马特维以一大堆埋怨迎接了我,他为人依旧温厚,阿格涅莎呢,从种种迹象看来,这少女现在已经打听到我的生活中有一个莱娜塔————对我显示出那种怯生生而又不信赖的神情。我千方百计去打破那阻隔着我与阿格涅莎之间产生友谊的冰层,许久许久地用那些新西班牙的见闻去吸引她的注意,我一向就是用这些见闻给我所有的新相识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再一次叙述了那些被毁坏了的玛亚人的宫殿的情形,那些巨大的仙人掌的形状,那些以熊与豹为捕杀对象的危险的狩猎场面。我们分手时,重又成为朋友,而我回到住所后,莱娜塔就绵里藏针般地对我议说某个小伙子,商人的儿子,今儿在邻居家的聚会上对她表露出那般特别的注目,一听到这种话,我也不愿甘拜下风,赶紧告诉她马特维家的那个阿格涅莎的音容笑貌,还对她说,这姑娘已经在我身上撩拨起那份好奇。这是我与莱娜塔之间新的一轮决斗,这场决斗以我胜利而告终,因为莱娜塔起初还尽力佯装出她对我的这番表白满不在乎的样子,不一会儿,她就转入那满含怨情的谴责,再过一会儿呢,她便抑制不住而泪流满面,结果必定是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向她发誓:我对阿格涅莎并没有感到什么迷恋,她呢,则向我坦白,那个商人的儿子仅仅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

    这种和解并不妨碍没隔几天莱娜塔又节外生枝————她重又向我宣布:她接受了女邻居的某种邀请,对她这种故态复萌,我便以重访马特维相回击。由于诸如此类的循环赛还曾拥有好一段的延续,故而,在一个为时并不太长的时期我的确成了维斯曼家的常客,那时,我就把马特维撇下,且让他在书堆中做他的学问,转而与阿格涅莎在一起度过许多令人惬意的时光。我非常喜欢上帝的这一杰作,这位宁静的、温柔的少女,与这样的一位少女在一起,你可以美好地去谈论世上的一切事物,因为一切在她心目中都是新鲜的,她对一切都持以婴孩般的信赖。在她本人的那颗头脑中,外婆的童话与大学里的智慧奇妙地掺和在一起,她的哥哥就是以这种智慧把她弄得糊里糊涂,也正是这种智慧状态引导她作出一些最让人发笑、最欠缺思虑的设想与推断,而我就喜欢用这类设想与推断去安慰自己,就像孩子用玩具使自己开心一样。阿格涅莎十分严肃地询问我,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人的脸上刻着拉丁字母写出的词语Homo Dei(9),这其中,两只眼睛是两个字母O,鼻子是字母M,等等。她还问我,这种说法是否科学————耶稣基督是被钉死在地球的中心,因为耶路撒冷就是世界的中心,犹如心脏就是人体的中心;还有,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就有多少种植物,因为各种植物均产生于星星对最基本的自然元素的组合方式的影响;还有,纯绿宝石归圣母一人掌管,如果当着纯绿宝石的面去犯下爱情的罪孽,这宝石自个儿就裂成碎片————以及许多这一类的设想与推断,她都想从我这儿得到证实。

    不过,我应当在这里毫不含糊地声明,在我与阿格涅莎的关系中,不论是在这种我与莱娜塔赌气的时候,还是在后来,都不曾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爱情的东西,尽管————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与一位可爱的、年轻的少女相亲近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很甜美的事儿,它似乎是对莱娜塔的那份火热、那份熟练的一种补充。但是,我也应当坦诚直言,在我内心深处,在那些时日里,我在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出那种毫无保留的投入,在先前正是这种投入,将既没有剑也没有铠甲的我赤条条地交送到莱娜塔的手中的,同时,也找不出那种令人沉醉的激情,正是这种激情,在我因受伤而发病之后我们彻底亲近的时日里,把我牢牢地拴系在那男女欢爱的玫瑰链上。在好几个月的时日里渐渐地孕生起来的感情,犹如海浪,在我们那蜜月般的日子里涌动到其浪脊的最高点,尔后就跌落下来,碎成那些软弱无力的泡沫。我的激情,那种爆发出欢乐的大洪水劈头盖脑地将我吞没在其中的激情,总共涌动了两周,便就像那退潮一般,从心灵之岸消退下去,而暴露出心底,在沙滩上留下一些星鱼、贝壳与藻类。

    我还是凭直觉而知道,新的一轮涨潮时刻就要来到,于是,我继续对莱娜塔重复先前那些表白爱情的话语,继续发誓,我依然对她忠贞不渝,一如既往。但是,在我身上所发生的那种变化是无法躲过莱娜塔那份机警的。

    在爱情正渐渐衰微下去的这种时刻,我与莱娜塔的生活情形是这样的:要么是一连好几天彼此谁也见不到谁;要么是在那心血来潮突然迸发的欲望的冲动中一个人扑向另一个人的怀抱,如胶似漆地云雨一番;要么是跌入那满腔仇视与恶语相伤的深谷。在那些争吵的时刻,莱娜塔有时到极度狂热的地步:一会儿竟那么放肆那么粗野地责骂我,对于这种责骂的内容,也许,最好不要去回想;一会儿威胁我说,夜间她将割断我的喉咙,或者,她要去街上去伺守并杀死阿格涅莎;一会儿重又泪流满面,跌倒在地板上,诅咒我,要让我陷入那样一种绝望之中,犹如她当年曾诅咒亨利希伯爵的那样。与此相反,在那些和解的时刻,一对幸福的情人那全部的兴奋又得以复活:我们俩又像克列奥帕特勒与安东尼在自己的埃及那样,或者是像特尼斯坦与美丽的伊佐尼达在自己的宫殿里那样,而不久前的争执在我们心目中便是一些可笑的误会,是凶恶的恶魔们鼓捣出来的把戏,对这样的一些恶魔,莱娜塔本人则称之为“小东西”。

    欢乐与悲哀的这样一些经常不断的交替,比先前爱情遭到拒斥时所产生的痛苦,更加使我心力交瘁,我对宁静祥和、辛勤劳作的生活的思念与神往与日俱增,愈发强烈,犹如那正在缓缓地酝酿着的暴风雨。但是,我们还要很久才能等到那么一束闪电,因为莱娜塔依旧保持着她对我的心灵的主宰权,我这颗心灵在短暂的脱离之后重又向往着这种主宰,重又向往着她的目光与她的亲吻,犹如埋在地下的根总是向往水分。可是,在莱娜塔本人的身上一向有着某种不允许事情缓慢地演化的东西,她总是迷恋着那种走向思想与感情的新征途上的新的、内在的转折,她突然就把我们的生活转入另一航向。

    (1)切姆波奥拉:墨西哥一海滨城市的名字。

    (2)黑色的斗篷与圆帽是十六世纪德国医生们通常的衣着。

    (3)阿斯克勒庇奥斯:希腊神话中的医神。

    (4)据说,古代的吕底亚国王拥有无数财富(希腊神话)。

    (5)法厄同:阿波罗之子,传说他驾驶其父的太阳车,从天上跌下,而被宙斯用雷击毙。

    (6)靠空气活着的天堂之鸟:在欧洲关于这些鸟有许多神话与传说,一些自然科学实验工作者也相信这种鸟存在,它们从来不落下,只以空气为食物。

    (7)玛大肋纳:悔过自新的失足女人,《圣经》中记载,耶稣在各城各乡讲道时与几个曾附过恶魔或患病的妇女相遇,其中有号称玛大肋纳的,从她身上赶出了七个魔鬼(《路加福音第八章》)。

    (8)班杜拉琴:一种弹拨乐器。

    (9)Homo Dei:拉丁文,意思为上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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