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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爱意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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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赞赏不已。利博在他们面前勒住了马。

    “回去告诉你爸爸,雷渥斯小姐,”他说,嗓门尖得出奇,“他的小牲口一连三天拱坏了底下的那排栅栏。”

    “哪一排?”米丽亚姆怯生生地问。

    那匹壮马呼呼地喘着粗气,掉转过它那枣红色的身子,微低着头,披散着鬃毛,疑惑地瞪着两只神气的大眼睛。

    “跟我来,”利博回答,“我指给你看。”

    这个男人牵着马往前走去。那匹公马摇摇摆摆地在一旁跟着,当它发现自己踩进了小溪,就惊慌地抖动着毛。

    “不许耍花招!”男人亲热地对马说道。

    那匹马迈着小步跃上了溪岸,然后,又轻巧地哗啦哗啦溅着水渡过了第二条小溪。克莱拉绷着脸,随意地走着。她用一种好奇而鄙视的目光看着那匹马。利博停住了,指着几棵柳树下的栅栏。

    “那儿,你看那就是牲口钻洞的地方,”他说,“我的伙计已经把它们赶过三四次了。”

    “哦,是这样。”米丽亚姆回答时脸也红了,好象这是她的过错一样。

    “你们要进来吗?”男人问道。

    “不了,谢谢。我们只想从池塘边绕过去。”

    “好的,请便吧。”他说。

    快到家里,马高兴地嘶叫起来。

    “到家了它很高兴。”克莱拉说道,她对这匹马挺感兴趣。

    “是啊,它今天一路很高兴。”

    他们在走过大门口,看见大农舍里有位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迎面走来。她身材娇小,皮肤黝黑,神情看来很容易激动,头发略有些灰白,黑眼睛看起来十分任性。她倒背着双手走了过来,她哥哥爬了上去,马一看到她,又开始嘶鸣起来,她激动地走上前去。

    “你又回家了,好小子!”她温柔地冲着马说,而不是对着那个男人。那匹雄壮的大马低下头来,掉转身子挨着她。她把藏在背后手里的皱皮苹果偷偷地塞进了马嘴,然后在马的眼睛边上亲了一下。那匹马高兴地喘了一口粗气,她双臂搂着马头,贴在胸口。

    “这马真棒!”米丽亚姆对妇人说。

    利博小姐抬起头来,一双黑眼睛直直地扫向保罗。

    “哦,晚上好,雷渥斯小姐,”她说,“你有好久没来了。”

    米丽亚姆介绍了一下她的朋友。

    “你的马可真不错!”克莱拉说。

    “是吗?”她又亲亲马,“就和男人一样可爱。”

    “我倒认为比大多数男人都可爱!”克莱拉答道。

    “是匹不错的马!”那女人大声说着,又搂了搂马。

    克莱拉被这匹马迷住了,不由得走上去抚摸马脖子。

    “这马很温驯,”利博小姐说,“你见过这么大的马还会这么温驯吗?”

    “是匹骏马!”克莱拉回答。

    她想看着马的眼睛,想让马也看见她。

    “可惜它不会说话。”她说。

    “噢,它会说————简直像会说话。”那女人应道。

    接着她哥哥牵着马走进农舍。

    “你们进来吗?进来吧,先生————我没记住您的姓。”

    “莫瑞尔。”米丽亚姆说。“不了,我们不进去了,不过,我们想从磨坊边的池塘绕过去。”

    “行————行,可以。你钓鱼吧,莫瑞尔先生?”

    “不。”保罗说。

    “如果你想钓鱼,可以随时来。”利博小姐说,“我们一连几个星期都难得见到一个人影,看到人,我就谢天谢地。”

    “池塘里有什么鱼啊?”他问。

    他们穿过前面的园子,翻过水闸,走上陡峭的堤岸来到池塘边。整个池塘被绿荫笼罩着。中间有两个长满树木的小岛。保罗和利博小姐一起走着。

    “我倒很想在这儿游泳。”他说。

    “可以啊。”她回答说,“我哥哥会非常高兴地和你聊天。他非常寂寞,因为这儿没人可以跟他聊聊,来游泳吧。”

    克莱拉走近池塘。

    “这里水很深。”她说,“而且水也很清。”

    “是的,”利博小姐说。

    “你游泳吗?”保罗说,“利博小姐说我们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来。”

    “当然,我们这儿还有牧场的雇工。”利博小姐说。

    他们谈了一会,便继续朝荒山上爬,把这个双眼憔悴暗淡、神情孤独的女人独自留在堤岸上。

    阳光洒满山坡,遍地都是野草,野兔在此出没。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着。是后保罗说:“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你是说利博小姐?”米丽亚姆问道,“是这样的。”

    “她怎么了?是不是太孤独而变得有些疯癫?”

    “是的,”米丽亚姆说,“她不应该过这种生活,我觉得把她埋没在这儿真是残酷,我真应该多去看看她。可是————她让我感到心神不安。”

    “她让我替她难过————是的,她真叫我厌烦。”他说。

    “我想,”克莱拉突然说,“她需要一个男人。”

    其他两人沉默了片刻。

    “孤独把她弄得疯疯癫癫。”保罗说道。

    克莱拉没有回答,而是大步上了山。她垂着头走在枯枝败叶中,两腿一摆一摆的,甩着两只胳膊。她那苗条的身体与其说是在走路,不如说是跌跌撞撞地爬。一股热流涌过保罗全身。他对克莱拉非常好奇,也许生活对她很残酷。他忘了正走在他身边跟他说话的米丽亚姆。米丽亚姆发现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正盯在前面的克莱拉身上。

    “你还以为她不太随和吗?”她问。

    他没有觉得这个问题的突然,因为他心里也正想着这个问题。

    “她可能心里有什么事吧?”他说。

    “是的。”米丽亚姆答道。

    他们在山顶上发现了一片隐蔽的荒地,两边都有树木挡着,另外两边是山植树和接骨木,稀稀拉拉地形成了两排村篱。这些灌木丛中有几个豁口,要是眼前有牲口的话,就可以闯进去。这儿的草地就象平绒那么光滑,上面有野兔的足迹和洞穴。

    不过,整个这一大片荒地却粗糙不平,到处是从来没人割过的高大的野樱草。粗粗的苇草丛中到处都开着旺盛的野花,就像一片锚地停满了桅杆高耸、玲珑可爱的船。

    “啊!”米丽亚姆叫道,她看着保罗,黑眼睛睁得很大。他微笑着。他们一起观赏着荒地上的野花。几步之外的克莱拉正闷闷不乐地看着野樱草,保罗和米丽亚姆靠得很近,低声说着话。他单膝着地,手忙脚乱地一簇一簇地采着美丽的花朵,嘴里一直在轻声慢语地说着什么。米丽亚姆则慢慢地充满柔情地摘着花儿。她觉得他干什么都象经过严格训练似的,非常快。不过,他采的花束倒是比她的更具有天然美。他喜爱这些花,仿佛这些花属于他的,他也有这个权利。她则对花充满敬意,因为它门具有她所没有的东西。

    花儿十分新鲜而芬芳。他很想畅饮花计。他采的时候,就把嫩黄的小花蕊吃掉了。克莱拉仍然闷闷不乐地来回走动着。他向她走去,说,“你为什么不采些花?”

    “我不喜欢这样,花儿还是长着好看。”

    “你真的不要几朵吗?”

    “花儿宁愿长在那儿。”

    “我不信。”

    “我可不想要一些花儿的尸体。”她说。

    “这种想法有些太古板做作了。”他说,“花在水里决不会比在土里死得快。

    再说,养在花盆里很好看————看上去生趣盎然。你只是因为花断了根就叫死尸。“

    “那么这到底是不是死尸?”她分辨道。

    “对我来说,不是。采下的花不是花的死尸。”

    克莱拉不再答理他了。

    “就算是这样——一你又有什么权利把它们采下来呢?”她问道。

    “因为我喜欢花,我也想要花————况且这儿花多的是。”

    “这就够了吗?”

    “够了。为什么不够?我相信如果这些花插在诺丁汉姆你的房间里一定很好闻。”

    “那我就有幸亲眼看着这些花死掉了。”

    “不过————即使花真死了,也没什么。”

    于是,他撇下她,俯在枝叶茂盛的花丛间,花丛就象苍白发亮的泡沫堆,到处都是。米丽亚姆走了过来,克莱拉正跪在那儿,闻着野樱草的幽香。

    “我想,”米丽亚姆说,“只要你敬重这些花,就不算伤害花。重要的是你采花时的心情。”

    “这话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说:“你采花就是因为你想要花。就是这么回事。”他把那束花举了举。

    米丽亚姆默默地无语。他又采了一些花。

    “看这些!”他接着说,“又粗又壮,像小树一样,也像腿胖乎乎的小孩。”

    克莱拉的帽子搁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她仍旧跪在那里,俯身闻着花香。看到她的脖子,保罗感到一阵悸动,她是如此的美,而且没有一点自我欣赏的样子。她的乳房在罩衫下轻轻地晃动着,背部弯成拱形曲线,显得优美而健壮。她没穿紧身胸衣,突然,他竟下意识地把一把野樱花撒在她头发和脖颈上,说:“人本尘身,终归尘土,上帝不收,魔鬼必留。”

    冰冰的花儿落在她脖子上,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怜地睁着那双惊恐的灰眼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花儿落在她脸上,她闭上了眼睛。

    他原本高高地站在她身边,突然间他感到有些尴尬。

    “我以为你想来一场葬礼呢。”他极不自然地说。

    克莱拉奇怪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把野樱草从头发上拂掉。她拿起帽子扣在头上,还有一朵花仍缠在头发上。保罗看到了,不过没有告诉她。他俯身收起她身上拂落的。

    树林边,一片蓝铃花像发洪水似的,蔓延进田野,不过现在都已经凋谢了。克莱拉信步走去,他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跟着。这片蓝铃花真叫他喜欢。

    “看这片蓝铃花,从树林里一直开到外边!”他说。

    她听了之后,转过身来,脸上闪过一丝热情和感激。

    “是的。”她笑了起来。

    他顿时觉得热血沸腾。

    “这让我想起林中的野人,他们最初赤身裸体的面对这片旷野时,不知被吓成了什么样子!”

    “你觉得他们害怕吗?”她问。

    “我不知道哪一个古老的部落更感到害怕?是那些从黑暗的树林深处冲到阳光灿烂荒野上的部落,还是那些悄悄地从开阔天地摸进森林里的野人?”

    “我想是第二者。”她回答。

    “是的,你一定觉得自己很像开阔荒野的那种人,竭力强迫自己走进黑暗世界,是不是?”

    “我怎么会知道呢?”她神情古怪地问。

    这次谈话就此为止了。

    大地笼罩着暮色。山谷已是一片阴影。只有一小块亮光照在对面克罗斯利河滨的农场上。亮光在山巅移动。米丽亚姆慢慢地走上前来,脸俯在那一大把散乱的鲜花中,踏过齐脚腕的野樱草丛。她身后的树木已经隐隐绰绰。

    “我们走吗?”她问。

    三人都转过身,默默地踏上归程。沿着小路往下走时,他们看见对面农舍里灯火点点。天际远处,山脊上的煤矿居民区,只有一抹淡淡的模糊的轮廓,微光明灭可见。

    “今天玩得真开心,是不是?”他问。

    米丽亚姆喃喃地表示同意,但克莱拉没有吭声。

    “你不觉得吗?”他又追问道。

    但克莱拉昂首走着,仍然没有答理。从她的举动上,他可以看出,她表面上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很难受。

    在这一段时间里,保罗带着母亲去了林肯城。她和往常一样兴高采烈,不过,当保罗与她面对面坐在火车上时,她显出疲惫憔悴的神色。有一刻他甚至感觉到她要从他身边溜走,而他想要抓住她,牢牢地抓住,几乎想用链子拴住她,他觉得必须亲自把她牢牢抓住才好。

    快到林肯城区了。两人都坐在窗旁寻找着教堂。

    “在那儿,妈妈!”他大声叫道。

    他们看见高大的教堂威严地矗立在旷野上。

    “哦,”她惊呼道:“教堂原来是这样啊?”

    他看着母亲。她那双蓝眼睛默默地看着教堂,似乎又变得高深莫测了。大教堂那永恒的宁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什么命中注定的东西折射到她的身上。教堂高耸入云,显得庄严而肃穆。反正,命该如此,就是如此。即使他的旺盛青春也奈何不了命运。他注视着她那红润的面颊,长着绒毛,眼角出现了鱼尾纹,眼眨也不眨,眼皮略有点松弛,嘴巴总是带着绝望的神情,脸上也是同样的那种永恒的神情,仿佛她已经看透了命运。他用尽心力叩着她的心扉。

    “看,妈妈,这座教堂高高屹立在城市之上,多么雄伟啊!想想多少条街道都在它下面,她看上去比整个城市还要大。”

    “真是这样!”母亲惊呼道,又开始活跃起来。但是他看到母亲仍目不转睛地坐在那儿盯着窗外的大教堂,那呆滞的脸色和眼神似乎在思索着人生的无情。母亲眼角的鱼尾纹和紧紧闭着的嘴巴,简直让他觉得自己会发疯。

    他们吃了一顿她认为太奢侈的饭。

    “别认为我喜欢吃这顿饭,”她一边吃着炸肉排一边说:“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你想想浪费了你多少钱!”

    “你不用计较我的钱,”他说:“你忘了我现在是带着女朋友出游的人。”

    他还给她买了几朵蓝铃花。

    “别买,先生。”她命令道:“我要这些花干什么?”

    “你别管,就站在那儿。”

    走在马路中间,他把花插在了她的外套上。

    “我太老了!”她鼻子哼了一声,说道。

    “你知道,”他说,“我想让人们都认为我们是非常有身份的人物。神气点儿。”

    “瞧我不把你的头揪下来。”她笑道。

    “大摇大摆地走!”他命令道,“要像扇尾鸽那样神气。”

    他用了一个钟头才陪她逛完了这条街。她在神洞前停了停,又在石弓前停了停,她每到一处都站着不走,高兴得直嚷嚷。

    一个男人走上前来,脱下帽子,给她行了个礼。

    “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城市,夫人?”

    “不用了,谢谢。”她回答说:“我有儿子陪着。”

    保罗就怪她在回答时没有显得高傲一点。

    “走开吧,你。”她叫道:“哈!那儿是犹太教堂。喂,你记不记得那次布道,保罗……?”

    可是,她几乎爬不上教堂的那条陡坡,开始时他没注意。后来,他突然发现母亲累得几乎连话都不能讲了。于是就带着她走进一间小酒店,让她休息一下。

    “没事儿。”她说,“就是我的心脏有点衰老了,这是难免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他的心又一阵抽搐,痛苦万分。他想哭,想捣毁所有的东西。

    他们又动身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就像一个重担压在他胸口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爆炸。最后,母子俩终于爬上了山顶。她出神地站在那里,望着城堡大门,望着教堂正面,简直都入迷了,忘记了自己。

    “这要比我想象中的好!”她叫道。

    不过,他却不喜欢她这副神情。他一直跟着她,始终思虑重重。他们一起坐在教堂里,跟唱诗班一起做礼拜。她有些胆怯。

    “我想这是人人都可以参加的吧?”她问儿子。

    “是的。”他回答道:“你认为他们会那么无礼地把我们赶走?”

    “可是,我相信,”她叫道:“他们要是听到了你的这番话,就会这么做的。”

    做礼拜时,她脸上好象闪着兴奋和喜悦的光。而保罗却始终想发火,想捣毁东西,想痛哭一场。

    后来,他们趴在墙上,探身俯瞰着下面的城市。保罗突然说:“为什么一个人就不能有一个年轻的妈妈?她为什么要老?”

    “哦,”母亲笑了起来:“她对此也无能为力啊。”

    “可我为什么又不是长子呢?瞧————别人总是说小儿子占便宜————可是瞧,长子有年轻的妈妈。你应该让我作长子。”

    “我可没法安排这个。”她分辩说。“你想想,抱怨我还不如怨你。”

    他冲她转了过来,脸色苍白,眼睛里闪着愤怒。

    “你为什么要老呢!”他说。保罗因自己无能为力而火冒三丈。“你为什么走不动,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到处走走?”

    “以前啊,”她回答说:“我能比你还快地跑上那座山。”

    “这话对我有什么用?”他大声喊着,一拳打在墙上。接着,他变得很伤心。

    “你病了真糟糕。亲爱的妈妈,这是……”

    “病!”她喊着说:“我只是有点老了,你得容忍这点。”

    两人都沉默不言,不过他们都难以忍受。后来,吃茶点时,他们又高兴了。他们坐在布雷福河畔观看游船。这时,他把克莱拉的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那她跟谁住在一起?”

    “跟她妈妈住在蓝铃山上。”

    “她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吗?”

    “我不认为。她们可能在干挑花边的工作。”

    “那么,她有什么魅力,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否很迷人,妈妈。但她不错,而且她很直率,你知道————一点也不是使心眼的人。”

    “可是她比你大得多。”

    “她三十岁,我快二十三岁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她?”

    “因为,我不知道————她有一种挑战似的性子————一种愤世嫉俗的神态。”

    莫瑞尔太太考虑着。儿子爱上了一个女人,她应该高兴才是,那女人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可是,他如此烦躁,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儿又意气消沉。

    她希望他结识了一个好女人————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希望什么,但也不想去弄清楚。不管怎么说,她对克莱拉倒没有什么敌意。

    安妮快要结婚了。伦纳德已经去伯明翰工作了。有个周末,他到家里来,母亲对他说:“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孩子。”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只觉得心烦意乱,妈。”

    他已经叫她“妈妈”了,叫起来像个小孩。

    “你真的觉得你住的地方条件不错吗?”她问。

    “是的————是的。只是————总觉得有点别扭,你得给自己倒茶,即使你把茶倒在菜碟里,一口一口地把它喝光,也没人管你怨你。可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喝茶也不那么有味儿了。”

    莫瑞尔太太笑了。

    “这就让你受不了啦?”她说。

    “我不知道。我想结婚。”他脱口而出,说罢扭着手指头,盯着脚上的靴子。

    屋里沉默了一阵。

    “可是,”她叫道。“我记得你说过要再等一年。”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他固执地回答。

    她又考虑了一阵。

    “你知道,”她说:“安妮花钱有点儿大手大脚。她只存了十一镑。而且我知道,孩子,你的运气也不大好。”

    他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朵根上。

    “我已经攒了三十四镑。”他说罢,就低下头,两只手在扭着手指头。

    “而且你知道,”她说,“我是一无所有……”

    “我不要你的,妈!”他叫道,脸色通红,看样子是又难受又想辩解什么。

    “当然,孩子,我清楚。我只是希望我有钱。拿出五英镑来操办婚礼和买用的东西————只剩下二十九镑,派不了多大的用场。”

    他仍旧扭着手指头,执拗而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不过,你是真想结婚吗?”她问:“你觉得自己应该结婚了吗?”

    他那双蓝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是的。”他说。

    “那么,”她回答道,“我们都得为此尽力而为了,孩子。”

    他再抬起头时,已是热泪盈眶。

    “我不想让安妮觉得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他挣扎着说。

    “孩子,”她说,“你的情况已经比较稳定————有一份体面的职业。如果有个男人想要我的话,我只凭他最近一星期的工资操办婚事我也会嫁给他的。刚开始过紧日子她可能觉得不太习惯。年轻姑娘都这样,她们总认为理所应当地该有个舒适的家。我曾经有过比较讲究的家具,但这又不能代表一切。

    就这样,婚礼几乎立即就举行了。亚瑟回家了,穿着军装十分神气。安妮穿着一身她平时星期天才穿的鸽灰色礼服,看上去漂亮可爱。莫瑞尔觉得安妮这么早结婚真是个傻瓜,因此对女婿很冷淡。莫瑞尔太太戴着帽子,穿的衬衫上也镶满白色饰针。两个儿子都取笑她自命不凡。伦纳德快乐而兴奋,活像个大傻瓜。保罗不明白安妮为什么要结婚。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不过,他还是悲伤地希望这件婚事美满幸福。亚瑟穿着紫红加橙黄两色相间的军装,英俊极了,他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在内心里为这身军装而羞愧。安妮因为就要离开母亲了,在厨房里号陶大哭。莫瑞尔太太也落了泪,后来,她拍着安妮的肩膀说:“快别哭了,孩子,他会待你好的。”

    莫瑞尔跺着脚说,安妮把自己嫁出去是作茧自缚,真是个大傻瓜。伦纳德看上去脸色苍白,过于紧张和劳累。莫瑞尔太太对他说:“我把她交给你了,孩子,你可得好好负责啊。”

    “您放心好了。”他说。这场考验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婚事终于结束了。

    莫瑞尔和亚瑟都上了床。保罗仍象往常一样,坐着跟母亲聊天。

    “她结婚了你不难过吧,妈妈?”他问。

    “她结婚我不难过。可是————她要离开我却有些让我不适应。她情愿跟伦纳德走,这简直让我伤心。做妈妈的就是这样————我也知道这样未免太傻。”

    “你会为她伤心吗?”

    “每当我想起我结婚的那一天,我就伤心。”母亲答道:“我只希望她的生活与我的不同。”

    “你相信他会待她好吗?”

    “是的,我相信,别人说他配不上她。但我认为,如果一个男人像他这样真心实意,而姑娘又喜欢他的话————那么————婚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配得上她。”

    “那你放心了?”

    “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我觉得不是太真心的男人。然而,她走了,总还是觉得像丢了什么似的。”

    母子俩都感到伤心,希望她能回来。保罗觉得,母亲穿着镶着白色饰边的黑绸新外罩,似乎显得非常孤独。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结婚的,妈妈。”他说。

    “哦,谁都这么说,孩子。你只是还没碰上意中人罢了,再等上一、两年你就知道了。”

    “但我不要结婚,妈妈。我要和你住在一起,我们雇个佣人。”

    “咳,孩子,说起来容易啊。我们走着瞧吧。”

    “瞧什么?我都快二十三啦。”

    “是的,你不是早婚的人,但是三年之内……”

    “我还会同样陪着你的。”

    “我们走着瞧吧,孩子,我们走着瞧吧。”

    “可你不希望我结婚吧?”

    “我可不愿意你一辈子没个人照顾————不。”

    “你觉得我应该结婚?”

    “每个人迟早都要结婚。”

    “可是你宁愿我晚些结婚。”

    “结婚很难,————非常难。就像别人所说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女儿孝心长。”

    “你认为我会让媳妇把我从你身边夺走吗?”

    “可是,你不会让她嫁给你,又嫁给你妈妈吧?”莫瑞尔太太答道。

    “她可以干她想干的事,但她也不能干涉别的事。”

    “她不会————等到她得到你————那时你就明白了。”

    “我永远也不会明白。有你在身边,我永远也不会结婚————我永远不会。”

    “我不愿意留下你没人照顾,孩子,”她叫道。

    “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以为你有多老?才不过五十三岁罢了!我想你至少可以活到七十五岁。那时你瞧着吧,我就是一位开始发福的四十四岁的男人,我再娶个稳重的媳妇,明白吗!”

    母亲坐在那儿大笑起来。

    “睡觉去吧————睡觉去吧。”她说。

    “你和我,我们会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再雇个佣人,一切都会令人满意。也许我能靠画画发财呢。”

    “你睡不睡觉了!”

    “而且那时候你还会有一辆小马驹拉的车子。想想吧,————就像一位小小的维多利亚女王出巡。”

    “我告诉你,上床睡觉去。”她大笑道。

    他亲了亲母亲走了。他对将来的宏图都是一成不变的。

    莫瑞尔太太坐在那儿沉思着————想着女儿,想着保罗,想着亚瑟。安妮离去,令她烦恼不堪。全家人本来是亲密地团聚在一起的。她觉得自己如今一定要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生活对她还是慷慨的,保罗要她,亚瑟也要她。亚瑟从没意识到自己爱她有多深。现在他还是个只顾眼前的人,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去了解自己。部队训练了他的身体,却没有触及他的灵魂。他体格健康,相貌英俊,浓密的黑发盖在脑袋上,鼻子有点儿稚气,长着一双少女般蓝黑色的眼睛。不过,褐色的小胡子下面的那张嘴倒是丰满红润,很有男子气,下巴也挺结实。这张嘴象他爸爸的,鼻子和眼睛象他妈妈的娘家人————长相漂亮,但都软弱,没有主见。莫瑞尔太太替他担忧,假如他一旦离开军队,就会平安无事的,但是,他可能走到哪一步呢?

    服兵役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处,他痛恨那些军官们作威作福。他厌恶像个动物似的,非得服从他们的命令不可。不过他还算聪明,不会捅乱子。因此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寻欢作乐。他会唱歌,也会吃喝玩乐。他经常陷入困境,不过这些都是男人的困境,可以得到谅解。他就这样一方面压抑着自尊,一方面又尽情享乐着。他相信自己的相貌英俊,身材健美,举止温文尔雅,又有良好的教养,因此他自信凭这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果然如愿以偿,然而他还是烦躁不安。他从来没有内心平静地独自呆一会儿。他在母亲身边时,顺从得低声下气。他爱保罗,羡慕保罗,但还有点瞧不起。而保罗对他也是羡慕又喜爱,还有点鄙视感。

    莫瑞尔太太还有他爸爸留给她的一些私房钱,她打算把儿子从部队里赎出来。

    他对此欣喜若狂,就像小孩子过节一般。

    他过去一直爱恋着比特丽斯。怀尔德。在他休假期间,两人又相逢了,她身体比过去更健壮。两人、常去远足,亚瑟以他那种士兵的方式拘谨地挽着她的胳膊。

    她弹钢琴时他就唱歌。这时,亚瑟就会解开军装领子,脸色通红,眼睛发亮,用雄浑的男高音唱着。唱完后,俩人就并肩坐在沙发上,他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身材,她对此很清楚————发达的胸肌,结实的两肋,还有紧身军裤里两条健壮的腿。

    他喜欢用方言跟她说话,有时她会跟他一起抽烟,偶尔直接从他嘴上拿过烟卷吸几口。

    一天晚上,她伸手去拿他嘴上的烟卷时,他说:“别,别,你别拿。要抽,我就给你一个带烟味的吻。”

    “我要抽一口烟,不要吻。”她答道。

    “好,就给你抽一口,”他说,“再给你一个吻。”

    “我就要抽你的烟卷。”她大叫着,一面伸手想夺下他嘴里的烟卷。

    他肩膀挨着她坐着,比特丽斯身材娇小,动作快得象闪电,他好不容易才闪开了。

    “我就要给你一个带烟味的吻,”他说。

    “你是个讨厌的家伙,阿蒂。莫瑞尔。”她说着,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要来一个带烟味的吻吗?”

    这个士兵笑着向她凑过去,他的脸挨近了她的脸。

    “不要!”她转过头去说。

    他抽了一口烟,噘起嘴,把嘴唇凑近她,他那理得短短的深褐色的小胡子象刷子似的一根根竖起。她看着他那张皱拢的鲜红的唇,突然从他的指缝间夺下烟卷,转身逃开了。他跳起来追,从她头发上把梳子给抢去了。她转过身来,把烟卷向他扔去。他捡起来,衔在嘴里,坐了下来。

    “讨厌!”她喊道,“给我梳子!”

    她担心她那特意为他梳好的头发会散开,她站着,两手扰着头发,亚瑟把梳子藏在两膝之间。

    “我没拿。”她说。

    他说话时笑着,烟卷也在唇间颤动不已。

    “骗人!”她说。

    “真的,要不你看!”他笑着,伸开两手。

    “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她叫着冲过去扭着他要夹在膝下的梳子。她跟他扭打时,使劲地扳着他紧紧裹在军裤里的膝头,他哈哈大笑着,笑得仰躺在沙发上直打颤,烟卷也笑得从嘴里掉了出来,差点烫着他的喉咙。淡褐色皮肤下的血液涨得通红,两只蓝眼睛也笑花了,嗓子也噎住了,这才坐起了身,比特丽斯把梳子插在头上。

    “你撩拨我,比特。”他含糊地说。

    她那白嫩的手闪电般打了他一耳光。他吃了一惊,对她瞪着双眼,两人互相瞪着。她的脸慢慢红了,垂下双眼,接着,头也低下去。他绷着个脸坐下来。她走进洗碗间去梳理乱发,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竟暗自捧着眼泪。

    等到她回到屋子时,她又高高地噘着嘴,但这只不过是想掩饰心头的怒气罢了。

    亚瑟头发乱糟糟的,正坐在沙发上生气。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的连时钟的滴嗒声都像一下下的撞击声。

    “你象只小猫,比特。”他终于半带歉意地说。

    “哼,谁叫你厚脸皮。”她回答。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吹着口哨,就像很不服气似的,突然,她走到他身边,吻了他一下。

    “来吧,可怜虫!”她嘲弄地说。

    他抬起脸,诧异地笑着。

    “吻?”他问她。

    “当我不敢吗?”她问。

    “来吧!”他挑战似的说,冲她仰起了嘴巴。

    她故意古怪地颤声笑了,浑身都跟着颤动了一下,这才把嘴贴到他的嘴上,他的双臂立即拥住了她。长吻结束后,她立即仰着头,纤细的手指伸到了他敞开的衣领里搂着他的脖子。接着,闭上了眼睛,让他再给了自己一个吻。

    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着。

    保罗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孩提时代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家里全是成年人了。安妮已经结婚,亚瑟正在背着家里人寻欢作乐。长期以来,他们全家人都是住在一起,而且一起出去玩。但现在,对于安妮和亚瑟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是母亲的家之外的天地了。他们回家只是来过节和休息的。因此,家里总是有一种陌生的人去楼空的感觉,就像鸟去巢空一样。保罗越来越觉得不安。安妮和亚瑟都走了。他也焦躁不安地想走,然而家对他来说就是在母亲身边。尽管如此,外面还是有些东西,这些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变得越来越不安了。米丽亚姆不能让他感到满足,过去他那疯狂地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淡薄了。有时,他会在诺丁汉姆碰上克莱拉,有时他会跟她一起开会,有时他在威利农场会见到她。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气氛就有些紧张。在保罗、克莱拉和米丽亚姆之间有一种三角关系。和克莱拉在一起,他总是用一种俏皮而俗气的嘲讽口吻说话,这让米丽亚姆很反感。不管在此之间的情况怎样,也许她正和他亲密地坐在一起。可只要克莱拉一出现,这一切就消失了,他就开始对新来的人演起戏来了。

    米丽亚姆跟保罗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傍晚,他们在一起翻干草。他原来正使着马拉耙,刚干完,就帮她把干草堆成圆锥形小堆。接着,他跟她说起自己的希望和失望,他的整个灵魂都似乎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她觉得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那颤动的生命。月亮出来了,他俩一起走回了家,他来找她好像是因为他迫切地需要她。而她听着他的倾诉,把她所有的爱情和忠贞都给了他。对她来说,他好像带来了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她,她要用全部生命来卫护。是啊,苍天对星星的爱抚,也远远不及她对保罗。莫瑞尔心灵中善良的东西卫护得那么无微不至。她独自往家走去,心境盎然,信心百倍。

    第二天,克莱拉来了。他们到干草地里去用茶点,米丽亚姆看着暮色由一片金黄色变成阴影,保罗还跟克莱拉在嬉戏。他堆了一个比较高的干草堆,让他们跳过去。米丽亚姆对这种游戏不太感兴趣,就站在一旁。艾德加。杰弗里、莫里斯、克莱拉和保罗都跳了。保罗胜了,因为他身子轻。克莱拉热血直往上涌,她能像女战士那样飞奔。保罗就喜欢她那向干草堆冲过去、一跃而起落在另一边的那副果断的神态。她那乳房不住地颤动,厚密的头发披散开来。

    “你碰着草了!”他叫道,“你碰到了!”

    “没有!”她涨红了脸,转向艾德加,“我没碰到,是不是?我挺利索的吧?”

    “我说不上。”艾德加笑着说。

    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但你就是碰上了,”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碰上。”她大叫道。

    “清清楚楚,你碰到了。”

    “替我打他耳光。”她对艾德加说。

    “不,”艾德加大笑着,“我不敢,你得自己去打。”

    “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保罗哈哈大笑。

    她对保罗非常生气。她在这些男人和小伙子面前的那点威风已荡然无存。她忘了自己只是在做游戏,但现在他却让她下不了台。

    “你真卑鄙!”她说。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对米丽亚姆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我就知道你跳不过这草堆。”他取笑她。

    她背转过身。然而每个人都明白她唯一关心的就是保罗。而保罗呢,也只对她一个人感兴趣。他们的争吵让小伙子们觉得很开心。可这却深深刺痛了米丽亚姆。

    她已经看出来,保罗完全可能因低落的情绪而抛弃了对崇高事物的追求。他完全可能背叛自己,背叛那个真正的、思想深刻的保罗。莫瑞尔。他大有可能变得轻浮,像亚瑟像他父亲那样只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他可能舍弃自己的灵魂,草率地和克莱拉进行轻浮的交往。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心痛。当他们俩互相嘲弄,保罗开着玩笑时,她痛苦地无言地走着。

    事后,他会不承认这些。不过,他毕竟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因此完全听从米丽亚姆,随后他又会再次反悔。

    “故作虔诚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他说,“我觉得一只乌鸦,当它飞过天空时是虔诚的。但它这么做只是因为它觉得自己是不由自主的飞往要去的地方,而不是它认为自己这样做正在成为不朽的功绩。”

    但是米丽亚姆认为一个人不论在任何事情上都应该虔诚。不管上帝是什么样子,它总是无所不在的。

    “我不相信上帝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了解。”

    他叫道:“上帝才不了解情况,他自己本身就是事物,而且我敢说他不是生气勃勃的。”

    在她看来,保罗是在借上帝为自己辩护,因为他想耽于享乐,为所欲为。他俩争吵了很久。甚至在她在场的时候,他也会做出对她完全不忠实的事来。过后他就愧悔交加,接着,他又厌恶痛恨她,就再次背叛她。这种情况周而复始。

    米丽亚姆使他极度的烦躁不安。她仍然是一个忧郁的、多思的崇拜者。而他却令她伤情。有时,他为她悲伤,有时他又痛恨她。她是他的良知,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这个良知太难接受了。他离不开她,因为她的确掌握着他最善良的一面,但他又不能跟她在一起,因为她不能接受另一个他。所以他心里一烦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当她二十一岁时,他给她写了一封只能写给她的信。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谈谈我们之间这段衰退的旧情。它同样也在变化,是不是?

    就说说那段爱情吧,难道不是躯体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永久的灵魂给你吗?你明白,我可以给你精神上的爱,我早就把这种爱给了你,但这绝不是肉体上的爱。要知道,你是一个修女。我已经把我应该献给圣洁的修女的东西献给你————就像神秘的修士把爱献给神秘的修女一样。你的确很珍惜这份感情。然而,你又在惋惜————不,曾经惋惜过另外一种爱。在我们所有的关系中没有一点肉体的位置。我不是通过感觉同你交谈,而是用精神来同你交流。这就是我们不能按常规相爱的原因。我们的爱不是正常的恋情。假如,我们象凡人那样,形影不离地共同生活,那太可怕了。因为不知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能长久地过平凡日子。可你知道,要经常超脱这种凡人的状态,也就是失掉凡人的生活,就会失去这种生活。人要是结了婚就必须像彼此相亲相爱的平常人那样生活在一起。互相之间丝毫不感到别扭————而不是像两个灵魂聚会在一起。我就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该不该发这封信。不过————最好还是让你了解一下,再见。“

    米丽亚姆把信看了两遍。看完后又把信封了起来。一年后,她才拆开信让她母亲看。

    “你是个修女————你是个修女。”这句话不断刺痛着她的心,他过去说的话从来没有像这一句话深深地、牢牢地刺进她的心,就像一个致命伤。

    她在大伙聚会后的第三天给他回了信。

    “我们的亲密的关系是美好的,但遗憾的是有一个小小的差错。”她引证了一句他的话:“难道这是爱我的错误吗?”

    他收信后,几乎立刻就从诺丁汉姆给她回信,同时寄了一本《莪默。伽亚嫫诗集》。

    “很高兴收到你的回信,你如此平静,让我感到很羞愧。我,真是个太夸大其辞的人。我们经常不和谐。不过,我想我们从根本上来说还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必须感谢你对我的油画和素描的赞赏。我的好多幅素描都是献给你的,我盼望得到你的指正。你的指正对我来说总是一种赏识,这让我感到羞愧和荣幸。开玩笑别当真。再见。”

    保罗的初恋就到此为止了。当时,他大概二十三岁了。虽然,他还是处男,可是他的那种性的本能长期受到米丽亚姆的净化和压抑,如今变得格外强烈。他跟克莱拉。道伍斯说话时,满腔热血会越流越快越流越猛,胸口堵得慌,好像有个活跃的东西。一个新的自我,一个新的意识中枢,预告他迟早会向这个或那个女人求欢。

    但他是属于米丽亚姆的。对此,米丽亚姆绝对肯定,坚信他给了她这份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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