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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寡居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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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挑三拣回的。所以我从不浪费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呸!”他说,现在轮到他表示不屑了。“你这样说只不过出于你太高傲,不愿老实承认自己想得到而偏偏得不到的东西罢了。”

    “你倒非常了解。”她冷冷地回答。

    “我知道你自以为很了不起,而在厂里干活,你始终蒙受奇耻大辱。”

    他怒气冲冲,蛮横鲁莽。她只是不屑一顾地转身离去。他吹着口哨走回车间,去跟希尔达打情骂俏。

    事后,他们心自问?

    “我干吗对克莱拉这样无礼?”他对自己感到恼火,同时,心里又有几分高兴。

    “她活该,谁叫她摆臭架子。”他气乎乎地自言自语。

    下午他又下楼去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想请克莱拉吃巧克力,以此减轻心头的重负。

    “来一块?”他说,“我买了好些,给自己解馋。”

    她真接受了,这使他如释重负。他坐在她的机器旁的工作台上,手指上缠着一络丝。她喜欢他,因为他动作敏捷,简直像一只幼兽。他一边心里琢磨,一边晃动着两腿,巧克力放在工作台上。她身子伏在机器上,有节奏地摇着织机,然后弯下腰看看吊下的袜子,袜子下面附着砣子。他望着她优美的拱身背影和拖在地上的围裙带。

    “你好像总是,”他说,“在等待什么,无论我看你做什么,你都不是真正在做,你在等待————就像珀涅罗珀织布时那样。”他情不自禁地开了句玩笑,“我就叫你珀涅罗珀吧。”他说。

    “那有什么区别吗?”她说着,仔细挑开一针。

    “只要我高兴,无论什么都没关系。嗨,我说,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的上司,我刚刚想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问。

    “就是我有权来管你。”

    “你对我有什么可挑剔的吗?”

    “嗨,我说,你不要这样讨厌好不好?”他生气地说。

    “我不知道怎样才不会使你讨厌。”她说着继续干她的活。

    “我想要你对我客气些、尊重些。”

    “也许要称你‘先生’吧?”她平静地问道。

    “对,要称我‘先生’,我十分愿意听。”

    “那我希望你上楼去,先生。”

    他闭上嘴,皱着眉头。忽然他一下子跳下工作台。

    “你对任何人都趾高气扬的。”他说。

    说着他走到其他女工那儿去了。他觉得自己火气太大了。实际上,他隐隐地怀疑自己是在卖弄。如果他是在卖弄,那就要卖弄一番。克莱拉听到他在隔壁房间里与女工们说笑,她恨他这么笑。

    傍晚,他等女工们都走了,就在车间里转了一圈。他看见巧克力原封不动地搁在克莱拉的机器前。他也照原样留着它不动。第二天早上,巧克力还在,克莱拉在干活。后来,外号叫小猫咪的黑里俏姑娘名妮,高声叫他:“嗨,你没给大家带巧克力吗?”

    “对不起,小猫咪,”他答道,“我本想请客,可我忘带了。”

    “我想也是。”她回答。

    “下午我给你们带些。乱扔着的巧克力你总不见得想要吧?”

    “噢,我倒不大挑剔。”小猫咪微笑着。

    “哦,不行,”他说,“那些糖上全是灰尘。”

    他往克莱拉的工作台走去。

    “对不起,我把这些糖到处乱扔。”他说。

    她涨红了脸。他把巧克力一古脑抓在手里。

    “现在都脏了,”他说,“你早该吃了,我不知道你干吗不吃。我本想让你吃了的。”

    他把巧克力从窗口扔到院子里,然后瞟了她一眼。她不由得避开了他的眼神。

    下午,他另带了一盒。

    “你想吃点吗?”他说,他先把糖递给克莱拉,“这是新买的。”

    她拿了一块,搁在工作台上。

    “哦,多拿几块————讨个吉利。”他说。

    她又拿了两块,还是放在工作台上。于是她手忙脚乱地干起活来。他一直走到车间那头。

    “给你,小猫咪。”他说。“别贪吃啊!”

    “全是给她的?”其他女工一哄而上,大叫道。

    “当然,不是。”他说。

    女工们吵吵嚷嚷地围成一圈,小猫咪从人堆里脱身出来。

    “快过来!”她大叫,“我可以先抓,对吗?保罗。”

    “最好和她们一块儿。”他说着就走了。

    “你真好。”姑娘们叫道。

    “不就十便士吗。”他答道。

    他一声不哼地走过克莱拉身边。她觉得如果碰碰这三块奶油巧克力,准会烫她的手,需要她鼓足勇气把巧克力装进口袋里。

    姑娘们都既爱他,又怕他。他高兴的时候非常和气,可是如果发起火来,十分冷酷,简直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至多当她们是绕丝的简管似的。要是她们再敢涎着脸,他就沉静地说:“请接着干各自的活去,”说完就站在一边监督。

    他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家里乱糟糟的。亚瑟正准备结婚。母亲身体也不好,他父亲上了年纪,因为事故跛着腿,只能干些零碎的苦差使。米丽亚姆是他心中永远的创伤。他觉得自己欠她很多,但是又不能把自己给她。另外,他还要养家糊口。

    他左右为难,过生日并不使他感到高兴,反而倍感难受。

    他八点钟就去上班,大多数工人还没到。女工们要等八点半才到。他正换衣服时,听到背后有人说,“保罗,保罗,我要找你。”

    原来是驼背的芬妮,正站在楼梯最高一阶上。神色神秘莫测。保罗吃惊地看着她。

    “我要找你。”她说他站着发愣。“来,”她哄着说,“在你还没开始整理信件之前来一下。”

    他走下六七级楼梯到了她那间干燥、狭窄的成品间。芬妮走在前头,她的黑色紧身胸衣很短————腋下就是腰身————黑绿两色的开司米裙子看上去挺长的。她迈着大步走在这个年轻人前面,相比之下,就更显得他体形优美。她走到窄窄的车间尽头自己的座位边,那儿的窗户正对着烟囱管。保罗看着她瘦瘦的手和又干瘪又通红的手腕,她不断地用手激动地揉着铺在工作台上的白围裙。她犹豫了。

    “你以为我们忘记你了?”她责怪地问。

    “怎么啦?”他问,自己把自己的生日倒给忘了。

    “‘怎么啦?’她说,”‘怎么啦?’你瞧这个!“她指了指日历,他看到二十一日的黑体字周围有许多个黑铅笔划的小十字。

    “噢,给我庆贺生日的亲吻啊。”他大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你想知道,对吗?”芬妮喜不自胜地取笑道,“大伙儿每人送你一个小十字————除了克莱拉女士————也有送你两个的,可是我不告诉你我划了多少个。”

    “噢,我知道,你很多情。”他说。

    “那你就错了!”她十分气愤地大叫道,“我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她以有力的女低音反驳道。

    “你总是装做铁石心肠的轻佻女子,”他大笑道,“可你知道,你很多的————。”

    “我倒愿意被说成多情,也不愿意被叫做冻肉。”芬妮脱口而出。保罗知道她指的是克莱拉,不觉笑了。

    “你谈到我也这么粗鲁吗?”他大笑。

    “不,我的宝贝儿,”这位三十九岁驼背女人极其温柔地回答,“没有,我的宝贝儿,因为你并没有自视为大理石雕像而把我们视为粪土。我和你一样的好,是吗?保罗?”这个问题使她非常愉快。

    “唉,咱们谁也不比谁强呀,不是吗?”他回答。

    “但是,我和你一样好。对吗,保罗?”她大胆地纠缠着问。

    “当然啦,要论心肠好坏,你可比我好。”

    她有些害怕保罗的好言软语会使她乐得歇斯底里发作。

    “我原想我该比大家早到这儿————大家可别说我心眼多!现在闭上眼睛————”

    她说。

    “张开嘴巴,看看上帝赐给你什么。”他接口说,真的张开了嘴,还以为人家会给他一块巧克力呢。他听到围裙窸窸窣窣地响,还听见金属轻轻磕碰的声音。

    “我可要看啦。”他说。

    他睁开眼睛,芬妮长脸涨得通红,蓝眼睛,奕奕发光,正凝视着他。原来他前面的工作台上正放着一小捆颜料管。他脸色发白了。

    “不行,芬妮。”他立即说。

    “这是大伙儿送的。”她赶紧说。

    “不行,可是……”

    “颜料是不是买得不合用啊?”她问道,喜滋滋地颤着身子。

    “天啊!这是最好的货色。”

    “可是不是买得合用啊?”她大叫。

    “我就是发财时,也不敢把它们列入短短的采购单上。”他咬咬嘴唇。

    芬妮激动得不能自制。她一定得岔开这个话题。

    “她们为这事挖空心思,除了希巴女王之外,大家都凑了份子。”

    希巴女王指的是克莱拉。

    “她不肯凑份子?”保罗问道。

    “她没得到这个机会,我们根本没告诉她,我们不想让她打扰这出戏。我们不要她加入。”

    保罗朝这女人大笑,心里感动极了。最后,他要走了。她离他非常近,突然,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热烈的亲吻他。

    “今天我可以给你个吻,”她赔着小心说,“你脸色这么白,真让我心疼。”

    保罗吻了她就离开了。她的双臂瘦得可怜,他也觉得心疼。

    那天午饭时,他跑下楼去洗手,遇到了克莱拉。

    “你竟在这儿吃饭。”他大声说,她可是非同寻常。

    “是啊,我好像用一个旧外科手术器械托盘吃的饭,现在我必须出去走走,要不然就会感到满口是印度橡胶般的臭味。”

    她说着却不动身。他立即领会到她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他问。

    他们一起去了城堡,她出门穿得很朴素,几乎近于难看。在屋里她总是十分漂亮。她犹豫不决地跟保罗并肩走着,一会儿低着头,一会儿把脸转过去。由于衣着邋遢,神情不振,她逊色多了。他几乎认不出她那隐藏着无限精力的健壮形体了。

    她怕抛头露面,故意弯腰弓背,缩着身子,显得过于卑微。

    城堡的庭院苍翠欲滴。爬上陡峭的斜坡,他笑声琅琅,口若悬河。可是她却闭口不言,好象在深思着什么。若要爬到高踞在悬崖顶上的方堡里去,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就倚着峭壁边的矮墙,俯视悬崖下的公园。在他们脚下,沙岩的鸽巢里,鸽子在梳理羽毛,轻声啼叫着。悬崖脚下的林荫道尽头,幼小的树苗端立在树荫中,还有小小的行人煞有介事似的行色匆匆,简直令人发笑。

    “看上去好像可以把这些人当作小蝌蚪一样舀起一把似的。”他说。

    她大笑着回答:“是啊,没有必要隔得老远来看清自己的力量,树木可高大得多了。”

    “只不过是自命不凡罢了。”他说。

    她挖苦地笑笑。

    林荫道外边,两条细长的铁轨伸展而去。铁轨边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的木材,冒烟的玩具般大小的火车在奔跑。运河象条银带似的任意贯穿在黑土堆问。远处,河岸平地上密密的全是人家,看上去像黑乎乎的毒草,鳞次栉比,密密层层,一直延伸下去,直到曲折贯流旷野的那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为止,不时地被更高一些的树木阻断。河对面的陡岸峭壁也相对地显得矮小多了。大片旷野给树木覆盖得郁郁葱葱,麦田隐隐发亮,旷野无边无际,一直延至青山耸立的虚无缥缈的天际。

    “想起城镇发展得还不快,真令人高兴。”道伍斯太太说,“现在还只是田野上的一小块癫疮疤。”

    “一小块癞疮疤。”保罗说。

    她打了个寒噤。她讨厌这个小镇,温怒地望着对面那一大片与她无缘的旷野,那张冷漠的脸,带着敌意,使保罗不由得想起一个怨气满腹、抱憾终身的天使。

    “可是这个镇不错吗!”他说,“不过是临时的。这是我们走上确实可行的道路之前粗略的权宜之计,等将来我们有了好主意再说。这镇会好起来的。”

    岩洞里,灌木丛里的鸽子安逸地咕咕叫着。左面,圣玛丽亚大教堂高耸入云,同城堡比邻,屹立在那些破砖烂瓦之上————道伍斯太太眺望这旷野景色时,不由得愉快地笑了。

    “我感觉好些了。”她说。

    “谢谢你,”他答道,“不胜荣幸!”

    “噢,我的小弟弟!”她大笑。

    “嗯,这就是你把右手给人的东西,用左手抢了回去,绝对没错。”他说。

    她满有兴致地对他笑。

    “可是你刚才怎么啦?”他问,“我知道你正在想些特别的事情。我能从你脸上看出来。”

    “我想我不会告诉你。”她说。

    “好吧,那就别说了。”他回答。

    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

    “不是,”她说,“是那些女工。”

    “她们怎么啦?”保罗问道。

    “她们有件事已经筹划了一星期了。今天她们似乎特别来劲儿。个个都一样,故意保守秘密来奚落我。”

    “真的?”他关心地问。

    “我本不在乎,”她用气愤激昂的语气继续说,“如果她们不是拿这个————她们的秘密故意在我当面卖弄的话。”

    “真是妇人之见。”他说。

    “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气真可恨。”她激愤地说。

    保罗一声不吭。他知道女工们为什么得意,他很抱歉自己成了新纠纷的祸根。

    “她们尽管保守秘密好了,”她深思了一会儿苦涩地继续说,“可是她们不该这么炫耀,让我始终蒙在鼓里。这事————这简直让人受不了。”

    保罗想了一会儿,深感不安。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面色苍白神色慌张,“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们全体给我买了好多颜料,她们嫉妒你————”保罗觉得她一听到“嫉妒”这个词神色顿时变得冷冰冰的————“仅仅是因为我有时带本书给你。”他慢吞吞地加了一句,“但是,你要明白,这仅仅是件小事,你千万别介意————因为————”他很快地笑笑————“嗯,尽管她们一时得意,现在她们要是看见咱们在一块,会说什么?”

    克莱拉很生气,因为他冒失地提到了他们眼下的亲密关系,这话简直是侮辱。

    然而,看到他如此平心静气,她也只好竭力克制着自己,原谅了他。

    他俩的手都放在城堡墙粗糙的石栏上。他从母亲那儿继承了一种纤巧的气质,所以他的手长得小巧而又充满活力。她四肢发达,双手相应地又显得很大,不过看上去又白又有力。保罗一瞧见这双手,就明白她的心思,就了解她:“她想让人握住她的手。————尽管她对我们是如此高傲。”他默默自语,暗自思量。而她也在注视他温暖又活泼的双手,好像是专为她而生。这时他正双眼忧郁,凝视着旷野,陷入深思,千姿百态的万物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其中包含着多少忧伤和悲剧,所有的房屋、河滩、人类、飞禽都无一例外引人忧伤和悲悯。只是外形上不同而已。此刻,万物形状仿佛都模糊一片,只剩下那一大堆黑乎乎的土堆,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物质。这一切构成了眼前的景色。工厂、女工、乡亲、高耸的教堂、镇上的密集的房舍,全都淹没在幽暗、深思和忧愁的氛围中。

    “两点钟敲过了吗?”道伍斯太太惊奇地问。

    保罗从深思中惊醒,万物都恢复了原形,重新获得了各自被忽略的个性和欢乐。

    他俩匆匆赶回去上班。

    他匆忙准备着晚上的邮件,检查芬妮车间送来的活儿,这些成品还散发出一股熨烫的味儿。正在这时晚班邮递员进来了。

    “保罗。莫瑞尔先生,”他边说边笑着递给保罗一个邮包,“是一位女士的笔迹!别让姑娘们看见。”

    邮递员本人就极受人喜爱,他很喜欢拿姑娘们对保罗的感情开玩笑。

    这是一卷诗集,还夹着一张便条:“请允许我献上这份心意,请勿见外。衷心祝福你顺心如意。————克。道。”保罗顿时满脸通红了。

    “天呀!道伍斯太太。她太破费了。上帝,谁会想到呢!”

    他忽然大受感动,心里充满了来自她的温情,沉浸在这温情中,他似乎感觉到她就在跟前————她的双臂、她的肩膀、她的胸脯。他不仅能看到,而且可以摸到,甚至觉得与它们融为一体了。

    克莱拉的这一举动使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其他女工也注意到保罗一碰到道伍斯太太就抬起闪光的双眼瞟着她,特别亲切地向她致意。人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克莱拉知道他本人尚未意识到,她也就不动声色,要是有时看见他迎面走来,她就故意转过头去。

    午饭时间,他们经常出去走走,这事完全光明正大、心地坦诚,人人都觉得保罗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状况,所以也见怪不惊。他现在与她谈话多少有些像以前同米丽亚姆谈话时的热情,但是对话题不大在意,也不费心推敲自己的结论。

    十月的一天,他们去兰伯利喝茶。他们在山顶上停了下来,保罗爬上去坐在一扇门上,她坐在踏阶上。下午,天空弥漫着一层薄雾,麦捆在雾里透出昏黄的光束。

    他们都沉默不语。

    “你结婚时多大了?”他平静地问。

    “二十二岁。”

    她的噪门压得很低,有点低声下气的。她现在愿意告诉他一切。

    “八年以前?”

    “是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他的?”

    “三年前。”

    “五年!结婚时你爱他吗?”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想当时是爱他的————多少是爱他的。这事我没多想过。他需要我,当时我太拘谨。”

    “你没多想就糊里糊涂地走入婚姻圈吗?”

    “是啊。我好像睡了一生似的。”

    “梦游症吗?可是————你何时醒来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是否醒来————从我很小的时候。”

    “当你长成一个女人后你还在睡吗?多奇怪!难道他没有叫醒你吗?”

    “没有,他没能做到。”她单调地回答。

    褐色的小鸟掠过树篱,那里野蔷薇开得红艳艳的。

    “他做到过什么?”他问。

    “打动过我。他对我从来是无足轻重的。”

    下午天气温暖,日色朦胧。农舍的红屋顶在蓝色的雾雹中红得耀眼。他喜欢这样的天气。他能感觉到,但却无法明白克莱拉在说些什么。

    “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他对你态度很恶劣吗?”

    她微微打了个寒噤。

    “他————在糟践我。他想吓唬我,因为他没能完全得到我。后来我感觉自己想逃走,好像自己被绑住似的。他好像很卑鄙。”

    “我明白了。”

    其实他根本不明白。

    “他老是很卑鄙吗?”他问。

    “有一点。”她慢慢地回答,“后来他看出确实得不到我的真心,他就耍起横来————他很野蛮!”

    “那你最后为何离开他?”

    “因为————因为他对我不忠实。”

    俩人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搁在门柱上,以保持身体平衡,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一颗心怦怦地急跳起来。

    “可是你就————根本————根本不给他机会?”

    “机会,怎么给?”

    “让他亲近你。”

    “我嫁给他————我本来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俩都尽力保持嗓音的平静。

    “我认为他爱你。”他说。

    “看起来是。”她回答。

    他想把手挪开,可是不能。她自己挪开了,解了他的围。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问:“你就这样把他甩了吗?”

    “是他离开了我。”她说。

    “我猜想,他没能使自己成为你的一切。”

    “他本想威胁我就范。”

    不过这番话使两人都有点茫然。保罗突然跳下来。

    “来,”他说,“咱们喝茶去。”

    他们找到一家小茶馆,坐在凉爽的馆舍内。她替他倒好茶。她显得很沉静。他感到她又回避自己。喝完茶,她深思似的望着茶杯,手里不停转动着自己的婚戒,深思中,她竟退下戒指,把它竖在桌上转了起来。金戒指变成一个玲珑剔透、闪闪发亮的圆球。圆球倒了,戒指在桌面上颠了几下停住。她转了又转,保罗看得出了神。

    可是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而且他只信奉纯朴的友谊。他认为自己对她的情感是光明正大的。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文明男女之间的友谊罢了。

    他与许多同龄的青年一样,性的问题在他心中显得很复杂,以至于他拒绝承认自己曾想过要克莱拉或米丽亚姆,或任何一个相识的女人。性欲是一种超然的东西,它并不属于一个女人。他精神上爱着米丽亚姆,而一想到克莱拉他就感到温暖。在心里穹她争斗,他对她的乳房及肩膀的线条非常熟悉,就好像这些线条塑造在他脑海中,可他并不是非要她不可,他也许可以一辈子不要她。他认为自己被米丽亚姆束缚住了。假如有一天他要结婚的话,他应有责任娶米丽亚姆为妻。他向克莱拉说明了这一点,她什么也没说,由他自己去决定。一有机会,他就去找她————道伍斯太太。同时,他经常给米丽亚姆写信,有时还去探望她。整个冬天就这么度过,似乎他并不大烦恼。母亲对他也比较放心,她以为他和米丽亚姆逐渐疏远了。

    米丽亚姆也知道此时克莱拉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可是她依然相信他的良知一定会胜利。他对道伍斯太太的感情,比起她的爱来要浅薄得多,而且非常短暂,何况,道伍斯太太是结过婚的女人,她肯定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说不定还会退去几分稚气,医治他对低下事物的欲望,这种欲望只有其他女人可以满足他,她可不行。只要他的心对她是忠实的,并且回到她身边来,她一切都可以忍受。

    他丝毫也未觉察到自己的处境有什么变化。米丽亚姆是他的故友、情人,她属于贝斯伍德,属于家庭和他的青年时代。相比而言,克莱拉是个新朋友,她属于诺丁汉姆,属于生活、属于人间。对他来说,一切很明了。

    道伍斯太太同他有时很冷淡,两人下常见面,最后总是又凑到一块儿。

    “你对巴克斯特。道伍斯态度很坏是吧?”他问她,这事老使他不安。

    “哪方面?”

    “噢,我不知道,你难道没有对他态度很坏过吗?你难道没有做什么事几乎气死他吗?”

    “你指什么?”

    “使他感到他可有可无————我知道。”保罗宣称。

    “你很聪明,我的朋友。”她冷冷地说。

    两人谈话到此为止,这以后倒让她冷落了他好一阵子。

    最近她很少看到米丽亚姆。两个女人的友谊虽没有完全中断,但已十分淡薄了。

    “星期六下午你来参加音乐会吗?”圣诞节刚过,克莱拉就问他。

    “我答应要去威利农场。”他回答。

    “噢,好吧。”

    “你不介意,对吧?”他问。

    “为什么要介意?”她答。

    这回答差点惹火了他。

    “你知道,”他说,“我和米丽亚姆从我十六岁时就好上了————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时间真不短。”克莱拉回答。

    “是的,不过不知为何,她————事情总不顺————”

    “怎么啦?”克莱拉问。

    “她好像把我据为己有,她甚至不肯让我的一根头发随便落下或吹走————她抓住一切不放。”

    “可是,你不是乐意人家霸占你吗?”

    “不,”他说,“我不愿意。我希望一切正常些,彼此取舍————像你我一样。

    我要个女人守住我,但不是把我放在她的口袋里。“

    “可是如果你爱她,就不可能正常如你我一样。”

    “是啊,不然我会更爱她些。她要求我的太多了,我不能把自己给她。”

    “她要你怎样?”

    “她要我把灵魂托附给她。我忍不住要逃离她。”

    “可你依然爱她!”

    “不,我不爱她,我甚至还没吻过她。”

    “为什么不吻她?”克莱拉问。

    “我不知道。”

    “我想你是害怕。”她说。

    “我不怕。我一看见她心里就不知怎么搞的,就想逃离她————她是那么好,而我却不好。”

    “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她想追求一种精神的结合。”

    “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想要呢?”

    “我和她好了七年了。”

    “可你却没看出她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精神结合,那是你自己的想象,她要的是你。”

    他反复思量着她的话,也许他错了。

    “但是,她好象————”他开口说。

    “你从未试过。”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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