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往这走……”
一条更阴冷的走廊。又是一扇门。里面是出乎麦格雷意料的房间,半客厅,半餐厅,一架钢琴,一个小提琴琴盒,精心打过蜡的木地板,舒适的家具,墙上挂着仿制油画。
“请把您的外套给我……”
餐桌已经布置好:大方格子桌布,银质餐具,细瓷茶杯。
“您吃点东西吧……”
麦格雷的大衣被放进了过道,安娜回来了,穿着白色丝绸衬衣,看起来更不像年轻女子了。
然而她的身材很好。可为什么她缺乏女性气质呢?很难想象她会恋爱。更难想象哪个男人会爱上她!
一切应该都是提前预备下的。她提来一只冒着热气的咖啡壶,又放上三只杯子。她再次离开,回来时拿着一份糯米馅饼。
“请坐,警长先生……我母亲马上过来……”
“您弹钢琴?”
“我和我姐姐……但是她没有我那么闲……她晚上要批作业。”
“小提琴呢?”
“我弟弟……”
“他不在吉维?”
“他一会儿就到了……我已经通知他您要来……”
她把馅饼切开,招待客人,拥有权威的客人。佩特斯太太进来了,两只手在腹前交握,露出腼腆的欢迎的笑容,笑容里满是忧郁和顺从。
“安娜对我说您愿意……”
她比女儿更像弗拉芒人,并且有轻微的口音。但她的相貌细致婉约,那一头令人惊异的白发为她增添了某种高贵。她坐在椅子边缘,就像那些惯于被指使的妇女。
“您旅途劳顿,应该饿了……而我,我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自从……”
麦格雷正在想待在厨房的那个老人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吃馅饼时,佩特斯太太对女儿说:
“拿一块去给你父亲……”
然后她又对麦格雷说:
“你几乎离不开扶手椅了……如果他知道……”
空气中的一切都和悲剧不搭界。在人们的印象中,最坏的事件只能在外面发生,不会打扰到弗拉芒人屋子里的宁静,那里没有一粒灰尘,一阵微风,除了炉子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噪音。
麦格雷一边吃着厚厚的馅饼,一边问道:
“事情是在哪一天发生的?”
“一月三号……一个星期三……”
“今天已经二十号了……”
“是的,他们并没有立刻指控我们……”
“那个女孩,你们是怎么称呼她的?”
“热尔梅娜·皮埃博夫……她是晚上八点左右来的……她来到店里,是我母亲接待她的……”
“她想做什么?”
佩特斯太太做出拭泪的动作。
“和往常一样……抱怨约瑟夫不去看她,不给她任何消息……一个读书那么努力的男孩子!我向您保证,他绝对有能力完成学业,无论如何……”
“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可能有五分钟……我请求她不要喊叫……船员们会听见的……安娜来了,让她最好还是回去……”
“她走了?”
“安娜把她送到外面……我回到厨房收拾餐桌……”
“从那时起,您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也没有。”
“也没有人在本地区见到她?”
“他们都说没有!”
“她说过要自杀什么的吗?”
“没有!这种女人不会自杀的……再来点咖啡?来块馅饼?这是安娜做的……”
安娜在他心中的形象又丰富了些。她心平气和地坐在椅子上。她观察着警长,仿佛他们的角色颠倒了,仿佛她来自巴黎警署,而麦格雷属于这栋弗拉芒人的房子。
“您还记得您那天晚上做了什么吗?”
是安娜回答了这个问题,带着悲伤的微笑。
“他们问了这个问题很多遍了,所以至今我连最小的细节都记得。我回到屋里,上楼去自己房间拿了织毛衣的羊绒线……我下楼时,看到姐姐在弹钢琴,就在这间房里,而玛格丽特刚到……”
“玛格丽特?”
“我们的表妹……范德维尔特医生的女儿……他们住在吉维……还是现在就告诉您为好,因为之后别人也会告诉您的,她是约瑟夫的未婚妻……”
佩特斯太太叹了口气,站起来,因为店铺的铃铛响了。他听见她在说弗拉芒语,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愉快的声音,称着四季豆和豌豆。
“这是我母亲的一大痛苦……这件事早就定下来了,约瑟夫和玛格丽特是要结婚的……他们在十六岁就已经订婚了……但是约瑟夫必须先完成学业……然后这个孩子出现了……”
“那么,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打算结婚吗?”
“是的!玛格丽特不愿意嫁给其他任何男人……他们一直都很相爱……”
“热尔梅娜·皮埃博夫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但是她,她坚持要人家娶她!所以我弟弟,为了求安宁,就承诺……婚礼本来会在考试之后举行……”
铺子的铃铛又响了,佩特斯太太穿过厨房,疾跑出去。
“我刚才问您三号晚上的活动。”
“是……我刚才说到我下楼,我姐姐和玛格丽特在这间房里……我们一直弹琴弹到十点半……我父亲九点以后就睡下了,和往常一样……我姐姐和我把玛格丽特送到那座桥那儿……”
“你们没遇到任何人?”
“没有……天很冷……我们立即回来了……第二天,我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下午,人们在说热尔梅娜·皮埃博夫失踪的事……两天以后,他们才想起指控我们,因为有人看见她来过这里……本地警长传唤了我们,然后是您在南锡的同事……好像是皮埃博夫先生提出了诉讼……警察搜查了家里、地窖、工具棚,所有地方……甚至翻了花园的土……”
“三号那天,您弟弟不在吉维吗?”
“不在!他只在周六回来,开摩托车……一周里的其他日子很少回来……整座城市都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因为我们是弗拉芒人,因为我们有钱……”
声音里有一丝骄傲。或者说一种过度的自信。
“您简直无法想象人们臆造出来的那一切……”
铃铛声又从店铺那里传过来,接着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是我!您忙您的……”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极具女性韵味的身影冲进餐厅,在麦格雷面前骤然停下。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是麦格雷警长,他是来帮助我们的……我表妹玛格丽特……”
一只戴手套的小手被握在麦格雷的大手里。一个慌乱的微笑。
“安娜告诉我您接受了……”
她非常纤瘦,漂亮,但纤瘦才是她的主要特征。一张脸被金发环绕,头发微卷。
“您好像会弹钢琴……”
“是的……我只喜欢音乐……尤其在我伤心时……”
她的微笑让人想起广告日历上的漂亮女郎。嘟嘴,目光迷蒙,脸蛋微扬。
“玛利亚还没回来吗?”
“没!火车肯定又晚点了。”
麦格雷刚想跷起二郎腿,不堪重负的椅子吱嘎响起来。
“三号那天,您是几点到这里的?”
“八点半……可能更早点……我们晚饭吃得早……我父亲有一帮玩桥牌的朋友……”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
“那天下着雨……整个星期都在下雨……”
“默兹河那时候已经发大水了?”
“洪水那时候已经开始了……但是堤坝到了五号还是六号才倒塌……那时候还有船队在航行……”
“再来块馅饼,警长先生?不要了?那,来支雪茄?”
安娜递过来一盒比利时雪茄,主动解释道:
“这不算走私……这座房子一半在比利时,一半在法国……”
“总之,至少可以将您弟弟排除在案件之外,既然他在南锡……”
安娜固执地皱起前额。
“没有!因为一个醉鬼声称看见他的摩托车在河堤上经过……这件事他是半个月以后才说的……好像他还记得起来似的!这是热尔梅娜·皮埃博夫的哥哥热拉尔的阴谋……他无所事事……所以就把时间花在找证据上……要知道,他们索赔三十万法郎……”
“孩子在哪里?”
他们听到佩特斯太太在铺子里奔走忙碌,铃铛刚才又响了。安娜把馅饼放进橱柜,把咖啡壶放在炉子上。
“在他们家!”
隔墙后面传来一个来买杜松子酒的船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