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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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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陆建章很容易,但枪声一响,麻烦跟着就来了。即令陆建章在“国人皆曰可杀”,毕竟不曾经过法律程序,如果陆建章的家属提出控诉,徐树铮便将以凶手的罪嫌,接受法院的审判。这个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祸也闯了!只有求总理担待,反正此人自有取死之道。”杨宇霆站起身来,一手抓军帽,一手拍徐树铮的背,“走!我陪你上府学胡同。”

    到了府学胡同段公馆,徐树铮是不必通报便可直闯上房的。到了里面一看,段祺瑞正在跟他的儿子段宏业对弈。徐树铮知道他的脾气,段祺瑞面对棋局在构思时,天大的事都可以置诸脑后,便拉了杨宇霆,示意他不必作声。

    马弁亦是侍候惯了这种场合的,不必通报,只端两张椅子在棋枰旁边,让客人作壁上观。徐、杨二人是日本士官出身,都会围棋,徐树铮司空见惯,不甚措意;杨宇霆却是初见,聚精会神地看段家父子交兵,不过几着棋,便看出持黑子的段宏业,棋力高过乃父,段祺瑞是老派下法,对于日本的“定石”茫无所知,判断这局棋一定是段宏业占上风。

    谁知结局不然,“数空”数下来,段宏业输了七子,于是段祺瑞便开始“训子”了。

    “你看你,做什么都不用心!”他指点着棋枰说,“你上来的气势不错,这条‘大龙’只要这里补一手,就可以活尽了。你贪多嚼不烂,丢下这块有问题的棋,到角上抢了个先手,结果得不偿失。你想想,犯得着吗?”

    段宏业闭口不语,满脸委屈————其实老子说的,儿子都懂;老子所不懂的是,儿子故意不补那一手棋,让他吃一条“大龙”,才可以出现小胜负。如果段宏业补了那一手棋,将白棋杀得落荒而逃,还是要挨骂:“你看你,样样稀松,仅在棋上下功夫。”然后一样样数落他“稀松”的事,没完没结,倒不如输了给他,虽然一样挨骂,毕竟要好得多。

    等段祺瑞“训子”已毕,杨宇霆站起身来,将马靴一并,碰出响声,段祺瑞方始发觉。“啊!”他问,“邻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跟又铮来了好一会儿了。看总理正在出神,不敢打搅。”

    “我是借此调剂调剂脑筋,不然一天都烦死了。”段祺瑞问,“你们是里面坐,还是就在院子里坐?”

    天气很热了,自然在院子里坐舒服,不过有要紧事谈,关防要紧。徐树铮便答一声:“里面坐吧!今天会议做了好些决定。”

    等坐定下来,徐树铮先从容不迫地报告了会议的结果,然后又说:“这一次重起炉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会中有一个共同的意见,不怕外敌,只怕内奸。如果不肃清内部,依旧容许奸细兴风作浪,挑拨煽动,就不可能再有另一次大举进兵的机会。”

    “嗯,嗯。”段祺瑞深深点头,“自然要没有后顾之忧,前方才能用命,这件事要好好研究。”

    “没有时间好好研究。”徐树铮接口,“倘无断然处置,镇压不逞之徒,明天就会有拆台的通电发表,减低了这次会议的成就。报告总理,事机迫切,我已经迫不得已做了一个断然处置。”

    “噢,什么处置?”

    “代表河间与李秀山捣鬼,指使冯焕章动摇军心,陆朗斋罪大恶极,我已经把他宰掉了。”

    段祺瑞大吃一惊,杨宇霆便不等他开口,先抢着说道:“陆朗斋确有取死之道。又铮当机立断,我认为做得很对。”

    段祺瑞半晌作声不得,搓了好一会儿的手才说:“现在要料理善后。明天就是阁议,怎么说法?”

    “陆朗斋通匪有据,最近在天津与乱党勾结。总理有权做必要的处置。”

    “与乱党勾结?”段祺瑞信以为真,“是怎么回事?”

    这是徐树铮的欲加之罪,不能盘问,一问就会露马脚,徐树铮搪塞着说:“有天津来的报告。我让他们整理出来,送给总理看。”

    段祺瑞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家属应该安抚一下吧?”

    “这件事,我找镜潭去办。”

    “好吧!”段祺瑞突然又想到,“冯焕章呢?要防他有什么举动!”

    “绝不会!他的靠山倒了,还敢轻举妄动?如果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索性一起解决。”徐树铮又说,“我马上会打电报给张勋臣,请总理放心好了。”

    于是,徐树铮复回奉军司令部,拟了两个电报,一个给张敬尧,一个与杨宇霆联衔,致奉军第二十七师师长兼湘东司令孙烈臣,说明陆建章因叛乱有据,已加处决,严防冯玉祥在湘西有所动作。

    发了电报立即打电话给国务院的秘书长方枢。此人籍隶安徽定远,字立之,日本早稻田大学法律系出身,原任国务院法制局局长,最近由徐树铮力保,升了秘书长。感激知遇,自然唯命是从,连夜去准备一切为徐树铮脱卸责任的资料。

    接着,警察总监吴炳湘赶到了。“镜潭兄,”徐树铮抢先开口,“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总理正要我来奉邀,有事要麻烦你。”

    “麻烦不算什么,就怕不光是麻烦。”吴炳湘说,“又铮兄,你这事件做得太鲁莽了。”

    “事机急迫,出于无奈。”徐树铮拱拱手说,“一切拜托。”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吴炳湘愁眉苦脸地说,“陆太太带着两个姨太太,披麻戴孝,在我办公厅里号啕大哭,又要寻死,又要去见大总统,而且已有表示,不肯来领尸。我怎样劝也劝不听。”

    徐树铮也不免着慌,不过表面上还很镇静,将吴炳湘拉到一边去密密商议。

    “这件事咱们分两步办。第一步要劝死者的家属别闹。请你跟陆家说,陆朗斋叛乱有据,明天大总统会明令公布罪状。案情很复杂,很严重,光是处决陆朗斋,还是保全他家的意思。如果她们一定要闹,案子闹大了,陆承武也脱不得干系。他们陆家的至亲好友,也有好几个要倒霉。”徐树铮又说,“镜潭兄,我请示总理,决定缩小范围办理的时候,杨邻葛也在这里,如果陆朗斋没有取死之道,他自然要出头相劝。光在这一点上,就思过半矣!”

    吴炳湘知道他说的不是由衷之言,也不便去拆穿他,只问:“陆家如果问我,是什么案子,我怎么回答?”

    “叛乱嘛!”徐树铮随口回答,“案情内容,因为牵涉过广,目前还不能宣布,第一个先要抓陆承武。”

    “嗯!嗯!”吴炳湘懂了,摆平这件事的诀窍是,拿陆承武去吓他母亲,便点点头问道,“尸首在哪里?”

    “在后面。”

    “天气很热,摆不起,马上要买棺来盛殓。”

    “不错,不错!不过不能在我奉军司令部办丧事。”徐树铮说,“你那里不是有验尸所,送到你那里去好了。买口好棺木,后事务必体面,费用归奉军司令部拨付。”

    “我知道了。事不宜迟,马上就办起。”吴炳湘抓电话,打回他的“衙门”,交代派车来接尸,同时买棺木,找地方盛殓。

    “费心,费心!”徐树铮又说,“报界请你打招呼,最好先别见报。”

    吴炳湘将这两件事办得很好。妇道人家,容易欺哄。而况即便是冤屈,枉死在陆建章手里的人,亦不知多少。眼前的悲剧,纵非报应,至少在陆氏家人心理上能够作退一步想,亦就认命了,乖乖地领了尸,自己去办丧事。段祺瑞致送赙仪五千元,居然亦不曾拒而不纳。

    私的方面原以为很棘手的,不想相当顺利;但公的方面,预料不会有问题,却是波折丛生。首先是阁议席上司法总长江庸提出严厉质询,说徐树铮目无法纪,到底是一件什么案子,竟至于不经审判,便将现役高级军官擅自处决?

    段祺瑞的答复很简单:“案情现在不便宣布。处决陆建章是我命令徐树铮执行的。”

    江庸愕然。本以为段祺瑞不过是想一套话为徐树铮辩护,不想他竟一肩承担。这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总理说不便宣布,本席忝掌司法,关于法律问题,应该向社会明白交代,不能用‘不便宣布’四字搪塞。如果总理不肯见告,本席唯有出之以辞职一途。”

    “翊云、翊云,”段祺瑞急忙加以安抚,“你不必辞职。关于案情,会散了以后,请到我办公室来,我详细告诉你就是。”

    这一番缓兵之计,效用立见,江庸便坐了下来。不过阁议一散,他盯紧了段祺瑞不肯放松,迫于无奈,只好说了老实话。

    “翊云,请你谅解。实在是又铮太鲁莽。不过陆朗斋的为人你总也知道,为了他暗中捣鬼,多死了好些人,也多花了好些军费。就军法而言,处决一点都不为过。不过法律程序上总是说不过去的。我们是责任内阁,没有法子,只好请你替我负点责任。”

    段祺瑞如此解释责任内阁的“责任”,江庸为之啼笑皆非,当即答说:“总理,不是我故意要追究这件案子,问题是陆家一递状子,不能不受理。那时候又铮还是脱不得干系。”

    “不会,不会!陆家绝不会告。”

    “总理可以确定?”

    “可以确定!陆家也知道死者自取之咎。”

    “就算陆家不告,站在检察官的立场,不能不主动侦查。”江庸又说,“陆家愿意息事宁人,新闻记者会去掘这个案子的根。”

    “这班破靴党,唯恐天下不乱。”段祺瑞骂了这一句,向江庸问道,“你看这件事怎么才能料理清楚?”

    “除非大总统有明令,宣布罪状,褫夺军衔,司法方面才能不闻不问。”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问题。”段祺瑞派随从副官去问,“方秘书长回来了没有?”

    得到的答复是:回来过了,马上又赶到公府去了。

    方枢在通宵工作以后,一早便进公府,面谒冯国璋,解释一道“府令”,要旨是:“陆建章在山东、安徽、陕西运动土匪,意图扰乱。近复在津与乱党勾结,现经奉军捕获正法,应予褫夺官勋,以昭炯戒。”

    冯国璋看完“府令”,大为摇头:“这道命令,我不能同意。罪名含糊不清,不能让老百姓心服。”

    “报告大总统,罪名都是事实,不过因为牵涉太广,怕影响政局稳定,只能概略而言。”

    “不然!”冯国璋仍旧摇头,“这里头许多罪名,从没有听人提过。”

    “那是怕大总统听了心烦,所以没有来报告。”方枢不好意思说,责任内阁制,除非遇到政策性的大事,原是可以不必报告大总统的。

    “这话不是这么说。”冯国璋用手势来加强语气,“总而言之,这道命令所说的情形,我完全不知道,盖了章是自欺欺人。”

    “请示大总统,要怎么样才能让大总统相信是事实?”

    冯国璋将手一伸,说了两个字:“证据!”

    “是,有证据。”方枢答说,“凡此罪名,都有案可稽的。大总统如果想了解,我马上可以把全卷送来。”

    “好,”冯国璋毫不迟疑地说,“你把案卷送来。”

    这就是方枢第二次上“公府”的原因。送给冯国璋的案卷,共计两部分:一部分是“运动土匪,意图扰乱”;另一部分是“近复在津,与乱党勾结”。所谓“乱党”是指国民党及西南人士。其中许多来自天津的报告,是方枢派人花了一夜工夫赶出来的,但倒填年月,复有国务院收文字号,外加方枢的批示,诸如“阅”“已面报总理,本件密存”之类。形式上相当完备,一时绝看不出伪造的痕迹。

    在第一部分中又分三个卷,方枢首先拿安徽一卷给冯国璋看,其中大部分是倪嗣冲的报告,依照次序看下去,大致可以了解冯玉祥武穴主和的由来。

    首先报告冯玉祥在浦口屯兵不进,是由于李纯表示:南北迟早要和,十六旅可以不必开到前方,以观望为上策。至于十六旅的给养,不必担心,自会供给。据说,李纯与冯玉祥之间,所以能取得互信,即是陆建章斡旋之功。

    又有一个电报,是报告蚌埠发现讨倪嗣冲的传单。紧接着报告内幕,说由陆建章策动,拟倪嗣冲的安武军,归张怀芝指挥,经江西攻湖南时,十六混成旅与李纯的部队,夹攻安徽,逐走倪嗣冲,由陆建章或冯玉祥取而代之。

    这一段内幕,冯国璋自然知道。事实上是陆建章征得他的同意后,方始着手进行的。照原来的计划,当冯玉祥在武穴发表通电后,“长江三督”立即响应。如果西南方面能做有利的回响,南北议和,可望成为事实。

    但冯玉祥的通电一出,并没有获得预期的反应。照情形看,是湖北的王占元出了问题。冯国璋对此怀疑已久,难得此刻能看到国务院的密档,自然不肯轻轻放过。可是,他失望了。

    “照档案的编号,这下面应该有件公事,是抽掉了吗?”

    “不是故意抽掉的,陆军部有用处,暂时借了去了。”方枢答说,“那件公事,与陆朗斋无关。”

    他没有骗冯国璋。那是徐树铮的一个电报,确与陆建章无关,但与冯国璋却有绝大的关系,他所需要的谜底,也正在其中————徐树铮电告段祺瑞,在一月底,也就是冯国璋被迫下令讨伐西南,曹、张两路司令出兵之时,湖北督军王占元,派了一个亲信去见徐树铮,抄送了一个江苏李纯、江西陈光远,还有王占元自己一起签了字的“密约”副本,共计三条:“第一,北军南行者,坚拒不许过汉口。第二,苏、赣、鄂有急时,同一动作。第三,苏、赣、鄂遇事联防。”同时还有王占元的口信,据徐树铮的转述是,此事全由李纯所发动,“签字取其不疑。现北军到汉者,仍听其通行,决无阻挠。我已年近六十,岂肯对北洋数十年老同人,做出不成人格之事?同志各省但定有妥当办法,一经示及,立即翻脸。”

    这是王占元出卖了李纯,当然不能让冯国璋知道,所以特为抽了下来。

    再下面一件,又是倪嗣冲的电报,说所部李传业部,已开到大庾,越岭即入广东。但因陆建章策划攻皖,迫不得已,下令李传业星夜撤回,以防皖方有变。

    看到这里,冯国璋知道,这道“府会”不同意不行了,因为一翻这篇账,他这大总统都会牵涉在里面。虽然他之主和是通国皆知之事,但讨伐令总是他下的,既然有人阴谋破坏讨伐令,自然得依法办理,“夺官”自在意中,“正法”亦不为过。

    徐树铮闯的这个祸,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在暗中,徐树铮自己伤了自己,不仅跋扈如此,同僚侧目,而且引起了徐世昌的极大不满。他一直以为“北洋团体”搞得这样四分五裂,段祺瑞迷信武力,始终不悟,都是徐树铮不安分之故,因此,决定趁此机会去段而代之。

    去段容易。段系本来已有明确表示,拥护他从冯国璋而为大总统。但一当了大总统,要改变段祺瑞的政策,却非易事,必得找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才办得到。

    梁士诒会与徐世昌暗中合作,是段系人物所想不到的。段系要角曾云霈,与梁士诒的关系极深,而与徐世昌无甚渊源,甚至在袁世凯时代,梁、徐是对立的。

    对立于袁世凯左右的有粤、皖两系。粤系便是梁士诒所领导的交通系,皖系的首领是有名工于心计的杨士琦。两派势力,起初是粤系占上风,梁士诒担任公府秘书长,权过内阁总理,外号称为“二总统”;复有“五路”作后盾,财大势雄,皖系自是相形失色。

    但皖系亦别有奥援,就是为世人拟作曹丕的袁大公子袁克定。及至“旷代逸才”的皖系杨度,首倡帝制,袁克定亟亟于“早建东宫”,而梁士诒并不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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