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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晚清的对外关系,1866—19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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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之子李经方————的压力下,再加上日军的行动,这一地方性运动终于在1895年10月被镇压下去,台湾转归日本统治。

    今天再来估计这场战争,不管怎么说,中国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首先,战争的一方日本这时已成为一个现代国家,民族主义使它的政府和人民在共同的目标下团结起来对付中国,而作为另一方的中国,它的政府和人民基本上是各行其是的实体。日本的战争努力动员了举国一致的力量,而中国人民几乎没有受冲突的影响,政府几乎全部凭借北洋水师和李鸿章的淮军。

    其次,中国方面事权不明确,指挥不统一,没有全国范围的动员。总理衙门、地方当局以及不负责任的清流党官员各执一词,主张互异,使得清廷难下决心。李鸿章掌管外交和朝鲜的军务,却无权决定政策性事宜,也无权控制他所辖范围以外的舰只和军队(见第四章)。

    第三,清廷的腐败和北洋水师指挥的昏庸,从战争一开始就注定了中国的命运。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军费数百万两建造颐和园的行径,她对太监的信任以及世风普遍败坏,都是造成这次失败的原因。李鸿章在北洋水师中选用僚属只凭与他个人的亲疏关系和是否为他私人效劳,而不管他们方正与否,因此在北洋水师指挥部中不正之风盛极一时。许多将领都向阉宦总管李莲英讨好,用贪污的公款给他送礼,李莲英又转而庇护他们的不法行为。尽管北洋水师貌似强大,实际上已不堪一击了。李鸿章深知北洋水师的弱点,所以他在决心作战以前曾使尽了外交手段。

    第四,李鸿章的外交有它的局限性:他不懂国际上的政治形势;迷信个人说服本领;想依靠那套陈旧的以夷制夷政策。当俄国没有出面替中国斡旋时,李鸿章便转向英、美求助,但是它们谁也不能有效地遏制日本。

    “瓜分中国”的危险

    三国干涉

    1895年4月23日,俄、法、德三国联合照会东京提出警告说,日本占有辽东半岛将直接威胁北京的安全,使朝鲜的独立成为欺人之谈,并且还威胁着整个远东的和平。俄国对日本登上亚洲大陆存有戒心,它自己也在觊觎大连和旅顺这两个不冻港,所以就鼓动了这次干涉。俄国的财政大臣维特伯爵强调指出,“当务之急是制止日本渗入中国心脏和在辽东半岛取得立足点”[61]。因此,俄国决定要使辽东半岛保持“战前原状”,并决定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包括轰击日方港口————以求取得日本同意。参加俄国这一行动的有它在俄法同盟中的盟友法国,还有很愿俄国继续忙于东方事务以期减缓它对欧洲的压力的德国。为了使这项劝告更为有力,俄国召回了它驻在中国和日本港口内的舰只,宣布海参崴为战争地带,并在该地集结军队。英国执行不介入的政策,主要是因为辽东地区与英国没有直接利害关系,而且英国首相罗斯贝利害怕对日本用兵。[62]

    早在和约签订以前,伊藤和陆奥宗光就已认为欧洲可能干涉,并且力主日本应克制对大陆的领土要求。然而日本的军界却坚持割地是战争胜利的主要标志。这时,日本在三国干涉面前有三种选择:(1)拒绝警告,不惜一战;(2)就辽东问题召开一次国际会议;(3)接受三国提出的主张。1895年4月24日,御前会议赞成第二项行动方案,但是外相陆奥宗光反对,因为他担心西方列强可能乘开会之机改动和约的其他条款。最后,日本政府决定由中国付银5000万两赎回辽东。列强将赎款减为3000万两,于是李鸿章便与日本驻中国公使林董于1895年11月4日签订了正式的赎辽协定。

    俄国人由于进行这次干涉,并且应允在还债第一年借银1亿两给中国偿付对日赔款,因而赢得了中国人的感激。当时清政府的岁入为8900万两,在此情况下它几乎不能偿付这样一笔巨额赔款。1895年,北京向俄——法银行财团借款4亿法郎,利息为四厘。随后于1896年和1898年,又向德——英银行总会借款两次,每次1600万英镑,利息分别为五厘和四厘五。

    中俄秘密结盟

    由于俄国表现的友谊给人留下了好感,中国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赞成联俄,以保证将来不致受日本和西方国家的侵略。在1874年的争论和1878——1881年的伊犁危机中已表现出亲俄倾向的李鸿章,对英国在中日战争中没有帮助中国颇感失望。此事促使他把联俄看成未来中国外交的主要原则。结果,慈禧太后也同意联俄方针。

    就俄国来说,维特伯爵希望清政府同意俄国取道满洲把西伯利亚大铁路修到海参崴,所以他是欢迎中俄结盟的。这条取道满洲的线路可以使铁路缩短350英里,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和金钱,还可以促进维特提出的向中国和平渗透的政策。维特遭到外交部亚洲司以及阿穆尔省省长的反对,反对者觉得这一计划会引起其他列强的反对,同时可能加速对中国的瓜分。可是,维特因有沙皇的支持,便指令驻中国公使喀西尼向李鸿章解释,说这条大铁路将便于调动俄国军队以保卫中国。虽然进行了几次讨论,但是双方并未形成正式条约,尽管英国的《字林西报》曾作过“喀西尼协定”的报道。

    有关铁路修筑权以及中俄结盟的谈判终于在1896年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际实现了。原先一名中级官员奉命参加加冕典礼,可是喀西尼私下表示不满,认为换一位与李鸿章品级相当的人赴此盛典似更为合适。据说沙皇曾给慈禧太后发电,表示宁愿中国派李鸿章前往。这位已经失宠的七十四虚岁的李鸿章便被任命为一等钦差大臣首次出使西方,去参加俄皇的加冕典礼和历访英、法、德、美各国的统治者。维特在他的回忆录中曾就此事写道:“……我希望在他到达俄国以前,劝阻他访问其他欧洲国家,因为我很清楚,李鸿章在欧洲必然会成为欧洲政治家们施展种种阴谋的对象。”[63]因此,沙皇派遣了他的亲信大臣乌赫托姆斯基亲王前往苏伊士“邀截”李鸿章,并将他护送至敖得萨。

    在圣彼得堡期间,维特竭力使李鸿章相信,为了在紧急情况时能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俄国需要有一条从欧俄部分直达海参崴的最短的铁路线。这条铁路线由于横贯蒙古和满洲北部,可以提高它所通过的土地的生产能力,也不会遭到日本反对,因为它能把日本和欧洲连接起来。李鸿章暗自欣赏这个计划,他向北京奏报说,该计划可阻止英国和日本日后的扩张,所以对中俄双方都有利。维特和李鸿章就下列三项原则达成了一致意见:

    (一)中国允许俄国自赤塔修筑一条铁路到达海参崴,铁路可交由一商办的中东铁路局管理。

    (二)中国划出一片土地足够供铁路建筑房屋和管理之用,路局在该地区内拥有全权,包括设置警察权。满36年后中国可用七亿卢布赎回该铁路;如满80年则可无偿地交还中国。

    (三)日本如进攻中国、朝鲜或俄国在远东的土地,中、俄两国应互相援助。

    据传说,李鸿章曾从俄国受贿150万美元,至少第一笔报酬似已付清。维特否认有此事,不过即使此事属实,这笔贿赂在李鸿章思想中也不是决定性的,因为他来到俄国的明确目的就是要缔结一项密约。李鸿章热衷于以夷制夷的政策————这一次是利用俄国对付日本。他自鸣得意地宣称,该条约将使中国20年无事。但是,和平维持不到两年。

    割地狂潮

    地图7 19世纪90年代的帝国主义

    在三国干涉以后,德国要求在中国取得一处海军基地作为酬劳,它列举了所有其他列强都在东亚拥有基地的事实,如英国之在香港、法国之在东京、俄国之在海参崴等。中国拒绝了这个要求。但在1897年德皇访问俄国时,他得到沙皇含糊其辞的诺言,即让德国占领山东省的胶州。德国人随后便以两名德国传教士在山东被杀害(在1897年11月)为理由占领了胶州,迫使中国当局签订一项为期99年的租借条约,并取得了在山东境内建造两条铁路的特权。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受此事鼓舞,争取到沙皇对占领旅顺口和大连计划的支持(维特对此举持异议,但被驳回)。1897年12月,俄国借口保护中国不受德国的侵略,将这两个港口强行占领,又在次年3月迫使中国租出旅顺和大连(为期25年),同时强迫中国让它从中东铁路修建一条南满铁路抵达这两个港口,然后向西通至营口,向东通至鸭绿江。维特事后承认曾付给中国方面的谈判人李鸿章和张荫桓一笔酬金,以酬谢他们与俄国人的勾结。这时俄国人占了辽东半岛,而这是三年前中国花了3000万两库银从日本赎回来的!

    割地的狂潮这时正式开始了。英方租借了威海卫,为期25年;租借了展拓的香港新界,为期99年;[64]从清政府取得了不将长江流域让与他国的诺言,使这一地区成了英国的利益范围。[65]日本则得到了不将福建省让与其他国家的同样保证。法国以99年为期租借广州湾,并在两广和云南建立了它的势力范围。只有意大利的要求被拒,没有得到租借地;至于美国,当时正因对西班牙战争和菲律宾革命而忙得不可开交,因此未能采取任何行动。瓜分中国的危险加速了国内的戊戌变法运动(这本身是一个大题目,参见第五章),同时也导致美国宣布其“门户开放”的政策。

    门户开放政策

    虽然英国声称它在中国有特殊利益范围,但它还想提出在其他列强享有特殊势力的地方进行贸易的门户开放政策。由于英国是割地狂潮的参与者之一,不便单独提出这一想法,于是转而请求美国支持,因为美国在这方面是历史“清白”的唯一大国。先在1898年,然后又在1899年,英国驻华盛顿公使提请美国国务院联合发起一个在中国实现商业机会均等的运动。但是,美国人直到结束对西战争和兼并菲律宾后才对此事感兴趣。当时,中国海关的一位英籍税务司贺璧理使他的美国朋友柔克义相信这个主意是明智的。美国前驻华公使柔克义是国务卿海约翰的远东事务顾问。海约翰于1899年9月将柔克义起草的照会送交英、德、俄、法、意和日本,提出了在中国实行商业机会均等的主张。它包括三个要点,总而言之是要维护条约制度,其内容有如下述:

    (一)一国在其利益范围或租借地内,不得干涉任何通商口岸或任何其他国家的既得利益。

    (二)一国在其势力范围内不得在港口税或铁路运费等方面歧视他国国民。

    (三)在各国的势力范围内,仅由中国政府征收关税,并依照中国协定税则办理。

    对于这个照会,没有一个国家明确表态,每个国家都观望着其他国家的态度,可是海约翰仍然于1900年3月20日宣称,各国都已“断然而明确地”同意了照会的内容。只有日本对这项声明提出了异议。当义和团起事时期“门户开放”原则似乎受到威胁时,美国在1900年7月3日发送了第二次照会,补充了包括保护中国的领土完整和行政权力完整的条款。这完全是一项表态的声明,并不要求其他国家作出响应。

    “门户开放”只是关于一些原则的宣言,不是美国政府的正式政策;美国政府既不打算也没有力量强制推行它。可是在宣布了这项政策之后,瓜分中国的趋势确实缓和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列强响应了美国的呼吁,而是因为帝国主义者害怕他们之间会造成对抗和冲突。由此而形成的均势挽救了清帝国,使它免遭立即覆亡的命运。

    义和团起义

    在百日维新的最后时期(参看第五章),发生了1898年9月的宫廷政变,它一举削弱了汉人激进派和稳健派,恢复了反动的满人政权。荣禄和裕禄及启秀等其他保守派都进人军机处,大学士刚毅日益得到太后宠信。这些人主张搞强硬政策,太后在他们的影响下也决定不再向外国列强让步。1899年2月当意大利人要求割让福建省的三门湾时,太后命令拒绝这一要求;当10月份意大利人改变原意时,太后就把这项新政策看成是正确可行的。1899年11月21日,她训令各省当局不要再抱任何和平幻想,她说:“各省督抚,必须同心协力……以中国地大物博……又何强敌之可惧。正不必化干戈为玉帛,专恃折冲尊俎也。”[66]

    1860年英法的入侵,使清宫廷逃到热河,随后又败于法国人和日本人之手,在1897——1898年外国又竞相向中国要求割地:这些都使太后有充分理由怨恨外国人。外国人同情1898年变法的尝试,他们的干涉又使康、梁维新派得以脱逃,再加上他们在日本逃亡时仍在继续搞维新活动:这一切都加深了她的反感。此时外国驻北京的公使们公开反对她废黜光绪皇帝和立端王之子为大阿哥的计划。太后和端王因无力反对外国对他们的计划的干涉而感到丢脸和沮丧,便转而支持义和团运动这一排外的大暴乱。

    义和团运动的背景

    排外情绪不仅充满朝廷,也渗入到学者、官员、绅士以及一般老百姓中。半个世纪的外国人的侮辱深深地伤害了他们的自豪感和自尊心。傲慢的外国公使、领事和咄咄逼人的传教士及商人,经常使他们想起中国的不幸。日益增长的不平之感,再加上一些更大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和宗教的因素,酿成了一场广泛的排外运动。

    1858年的天津条约和1860年的北京条约允许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内地自由传教。但是他们很难在中国人中赢得信教者,因为中国人痛恨基督教在炮舰保护下的入侵。有些传教士对中国皈依者提供金钱补助或其他舒适环境,甚至在诉讼中也为他们的教徒向县官说情。总理衙门在一份奏章中将传教士的保护权总括为这样一句话:“十年来总理衙门办理教案,从未见有教士责罚教民之事。”[67]

    绅士是排外最烈的,他们把基督教看作败坏社会的异端邪教。他们自封为儒家礼仪的卫道者,痛恨任何外国宗教或哲学的侵蚀,特别对中国教徒不举行传统仪式和不参加地方节日活动的行为感到愤恨。绅士往往就是那些仇教暴动的秘密煽动者。民间的传说和谣言描绘外国人在教堂和女修道院的高墙深院内为非作歹,这更激起中国人的仇恨,于是基督教就成了挑起排外情绪的一个基本原因(参看上卷第11章)。

    1897——1898年的割地浪潮,促使爱国的中国人意识到民族正濒于灭亡的境地。康有为发出警告说,中国有成为第二个缅甸、安南、印度或波兰的危险,进步分子则提出要通过根本的制度改革来拯救民族。然而,反动派和愚昧无知之流则主张消灭洋人。德国占据胶州之后,山东发生的事件估计有上千起,国内其他地方爆发的事件更是不可计数。所有这一切表明了广大民众对外国侵略的无比愤怒。

    外国进口货的涌入和固定不变的海关税率,看来已经使中国的经济凋敝。随着饥馑驱使许多人成为匪盗,19世纪中叶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很多贫民最初把他们的不幸归罪于太平军,最后却把怨恨转到外国人身上,因为叛乱者是外国人用基督教的思想意识鼓动起来的。在太平天国以后的时期,外国货在中国城市的市场上显著增加,而到了自强运动时期(1861——1894年),洋式企业和工业以及外国资本都被引进了中国。

    外国铁路也威胁着传统的运输体系。运河和从汉口到北京的陆路不能与当时正在修建的铁路竞争,成千上万依靠这些运输体系为生的人担心失业。到19世纪末,中国似乎被农村的贫困、日益严重的失业以及老百姓普遍艰苦的生活所困扰。很多中国人因把这一切归咎于外国的影响及其经济控制而对洋人产生刻骨的仇恨,这就不足为怪了。

    经济上的困难又伴随着天灾:1898年,黄河决口,淹没了山东几百个村庄;在四川、江西、江苏和安徽也发生了水灾。此后,1900年在华北又发生了严重的干旱。自然灾害的受害者和迷信的学者、官员们谴责外国人,他们坚决认为,这是洋人传布异端邪教触犯神灵的结果。加给洋人的罪名不一而足:说他们在陆地上建造铁路伤了“龙脉”;他们开矿放走了山中的“宝气”;普遍地破坏了风水(虽然这很神秘),打乱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在迷信、极端的经济萧条以及对外国人到来的普遍不满的总气氛下,一场排外的大运动在1900年爆发了。

    义和拳的起源

    英文的Boxers就是中国秘密会社“义和拳”,这种组织因其成员都练传统的武术而得名。义和拳是与反清的秘密教派白莲教(曾煽动1796——1804年的起义)有联系的八卦教的一个分支。1808年的一道上谕首先提到了义和拳而使官府注意到它,但它不顾官府的禁止,仍然在山东、河南、江苏、安徽和直隶各省继续活动。19世纪90年代,这个传统的反清组织也表现了排外性质,立誓要杀掉洋人及其中国的帮凶。

    义和拳包括一些不相统属的团体,诸如乾拳、坎拳和坤拳,每一团体都有它自己的头目。这些团体一般被组成有25人的小队,每小队由一个具有十足权威的头目领导。教练的方法各不相同,但是整个来说是简短的,一天之内就可完工。义和拳称头目为“老祖师”,小头目为“大师兄”和“二师兄”。称洋人为“大毛子”,中国基督教徒或那些从事“洋务”的人为“二毛子”,那些用洋货的为“三毛子”。所有的“毛子”都要被消灭干净。[68]

    义和拳信奉的众神包括传说的和历史的人物。义和拳的纲领和最能吸引迷信的平民百姓的核心就是巫术。他们声称,通过巫术、符咒和仪式,他们能召唤超自然的力量,借此就能刀枪不入,飞檐走壁,且有神兵天将助战。因为他们排外,他们宁可用旧式刀矛,而不要枪炮。

    虽然在1899年秋天,有些义和团头目变得亲王朝了,但并不是它的所有组织都具有这种思想。有一个组织仍坚持“反清复明”的宗旨;而另一些组织则大部分是些歹徒,对此事并无一定的看法。当义和拳拳民于1900年夏被朝廷传唤到北京时,亲明的一队人袭击了外国使馆,但又秘密地集结力量妄图推翻满洲朝廷。[69]然而,在决心消灭洋人及其中国帮凶时,各派义和拳组织又结合在一起了。

    宫廷对义和拳的庇护

    19世纪90年代,义和拳中的一支————“大刀会”————在山东巡抚李秉衡秘密鼓动下,在山东特别活跃。李秉衡认为,基督教徒要对义和团正在挑起的骚乱负责。他一直认为,基督教徒“倚仗教士,欺压百姓”。他建议对拳民进行招抚而不要镇压。当两名德国传教士在1897年被杀害(德国人就以此为借口占领胶州)时,李秉衡便在外国人的压力下被撤职。毓贤后来于1899年3月被任命为巡抚,他也是袒护义和拳和大刀会的:他命令他的下属对传教士及教民的申诉和控告置之不理。在他的庇护下,拳民遂打起了“扶清灭洋”的旗号。巡抚资助拳民,邀请他们来训练士兵,而且将他们改名为义和团,作为官方支持的“团练”的一种形式。官府的支持给他们壮了胆,拳民对传教士和教民的袭击便日益频繁起来,但毓贤却继续向朝廷奏报,说“断无虐待教民之事”。朝廷接受了这一判断,而且在它的多次声明中排外的腔调愈唱愈高。[70]

    当1899年12月外国的压力迫使朝廷撤换毓贤时,他前往北京劝说端王、庄王和大学士刚毅,以支持义和团的武装为宜。这些反动之士把他们的思想禀告给慈禧太后,灰心丧气的太后一拍即合。毓贤被调任山西巡抚,而继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曾被告诫不要惩处拳民。但是袁世凯拒绝照办,并成功地将山东的义和拳运动镇压了下去。

    朝廷继续偏袒拳民,并于1900年1月12日下令宣布,练武自卫的百姓不得被视为歹徒。“各省乡民设团自卫,保护身家,本古人守望相助之义。果能安分守法,原可听其自便。”[71]这道上谕和4月份另一同样性质的上谕进一步助长了拳民的活动;5月,拳民在直隶省高洛村搞了一次大暴乱。总督裕禄得知太后暗中庇护拳民,就没有要求惩罚他们,朝廷也未采取惩治措施。拳民越来越胆大,他们毁坏铁路和电线,把这些东西当作外国人奴役中国的象征。

    1900年5月,朝廷考虑把义和拳办成民团武装,但遭到裕禄和袁世凯的阻挠。然而,慈禧太后对拳民具有神通的报告印象颇深,便把他们召到了北京。他对义和拳的头目们嘉勉备至,并命令包括妇女在内的全体宫廷侍从学习他们的武艺。王公贵族当时都聘请拳民守卫住宅,而且有些正规军也加入了义和拳。高涨的排外主义浪潮,促使外国使节于5月28日从大沽口外的舰只上调来军队。总理衙门企图限定每个使馆只能有30名卫队,但在6月1日和3日,到达北京的第一批队伍却包括了俄、英、法国人各75名,美国人50名,意大利人40名,以及日本人25名。

    5月29日,朝廷再降旨嘉许,拳民受到鼓励之余,便在6月3日切断了京津铁路线。驻武昌的总督张之洞和掌管铁路电报的盛宣怀奏请镇压这类活动,但未收效。当朝廷完全为反动人士所控制时,外国使节开始担心在京外国人的安全。英国公使向天津的西摩尔海军上将请求援助,于是一支有2100人的各国联军在6月10日乘火车离津。在京津之间的中途,义和拳袭击了外国远征部队,阻止他们向北京行进。京津两市之间的电线被切断,使北京的外国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同一天,拳民纵火烧了英国使馆在西山的避暑山庄。6月11日,日本使馆书记被反动的回族将军董福祥的军队杀害。

    地图8 1900年的北京

    6月13日朝廷声明,各国公使已受到充分保护,在北京无需驻扎更多的外国军队。总督裕禄和提督聂士成奉命抵挡西摩尔海军上将的推进。大沽炮台的指挥官严阵以待,防止突然袭击。从6月13日开始,大批拳民麇集于北京,放火烧教堂和外国人寓所,杀中国教民,把官员拖到大街上当众侮辱。他们对已死的传教士掘墓挖尸(甚至对早期耶稣会士的遗体也不例外),袭击使馆的卫队,并于6月20日杀害了德国公使克林德。拳民们在天津全市区横冲直撞。面临如此混乱的局势,外国军队在6月17日占领了大沽炮台。与此同时,西摩尔的远征部队又打回天津。

    端王、刚毅和太后当时都同意,全力攻击各国使馆对洗雪半个世纪的屈辱来说是必要的。6月16日在就此问题进行第一次廷议(为此前后共举行四次)时,太常寺卿袁昶反对策划袭击外国人,指出拳民所称枪炮不入之不可信。太后反驳说:“法术不足恃,岂人心亦不足恃乎?今日中国积弱已极,所仗者人心耳。”这次廷议并未作出决议,但发布了招募“年力精壮”的拳民入伍的上谕。

    在6月17日第二次廷议时,太后透露了列强提出的所谓四点要求:规定一特别地点供皇帝居住;允许外国公使征集地方税收;以及允许他们指导中国军事。至于第四点,她秘而未宣,据说是要求“恢复皇帝的权力”。这四点要求,实际上是端王捏造的,目的是刺激太后宣布中国应为反抗任何外国的行动而“决一死战”。6月18日的第三次廷议仍未作出决议,但于6月19日传来的消息说,外国人已要求大沽炮台投降。6月19日太后召集第四次廷议宣布断绝外交关系。她决定要借助拳民同外国作战,并驳回了光绪帝延缓执行此一决定的尝试。6月21日,北京收到一份关于大沽和天津战况的含糊不清的所谓捷报,于是清廷蛮有把握地与各国宣战了。[72]

    当时朝廷正式命令各省当局组织拳民反抗外国侵略。在北京,拳民公开受到官方资助,庄王、刚毅和端王担任义和团各团队的官方指挥。这些团队和董福祥将军指挥的官军一起对各国使馆和北堂(罗马天主教)发起进攻。庄王悬赏捉拿外国俘虏,而刚毅则宣称:使馆一旦被攻克,则外夷不复有存身之所,国家亦将永享太平。反动人士企图通过太后完全批准的这些攻击,来达到以下目的:向外夷发泄愤怒;解除外国对京师的威胁;毁掉朝廷支持拳民的证据,并在百姓之中进行煽动以取得支持。在使馆区,有450名卫队、475名平民(包括12名外交使节)和2300名中国的教民在顽强地抵抗拳民;拳民们却衣着不整,披头散发,手执“法宝”,禹步而行,极像传说中的巫师。北京完全成了一个妖魔鬼怪活动的活地狱。

    列强被这种发展弄得惊慌失措,它们决定派遣军队到中国。英国尤其关切它的利益范围————长江流域————的命运。在7月初,英国外交部就已收到许多主张采取适当的行动方针的建议。后来成为历史学家的马士便曾建议:“英、德两国军队应在长江流域和叛乱地区之间设下一道屏障。”当时在伦敦休假的上海总领事璧利南就建议说,如果联军的干涉行动把朝廷逐出京师以后而使国家处于无政府状态,那么,孔子的后裔衍圣公可被选为皇位的继承者。[73]

    华南和华东的独立行动

    甚至在正式宣战之前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清廷正在沿着一条灾难性的路线行动。当时驻广州的总督李鸿章可能是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人,他拒绝行动,宣称掌握大批军队的荣禄应该不让反动派控制政局。[74]各省当局虽然不能左右朝廷政策,却急于要保护他们的辖境不受拳民的破坏和外国人的惩罚。

    朝廷在6月21日宣战时,主要的省级官员————如广州的李鸿章、南京的刘坤一、武昌的张之洞和山东的袁世凯————都一致拒绝承认这个行动,坚决认为它是未经皇帝正当授权的“乱命”。他们封锁了宣战声明的消息,另外伙同闽浙总督同各国驻上海的领事非正式地约定,他们愿在管辖区内保护外国人的生命财产和镇压拳民,而列强则要制止其军队进入他们的地区。因此,整个中国东南半壁避免了义和团的灾难和外国人的入侵。

    这些督抚为他们的行动辩护的理由是:拳民和反动派已控制朝廷,所发纯系乱命;与几个外国列强同时开仗是件蠢事;各使馆中的外国人生命必须予以救护。他们敦促朝廷指派纪律严明的军队护卫各国使馆,并要继续承认和如期支付外国债款。他们向荣禄发出呼吁,但后者拒绝给予合作。

    盛宣怀建议袁世凯从山东调兵进京营救太后与皇帝,使之摆脱这些坏人的控制。袁世凯谢绝了这一建议,他说:“并未受命,若我率军北上救护各国公使,恐愿未遂已为匪挫败于途中,故实难从命。”刘坤一打算为太后的罪过开脱,因此通知各国公使,说战争行动“并非朝廷本意”。而与此同时,朝廷在7月3日的上谕中却告诫说,各省当局不得擅言“和议”二字云云。

    7月14日,外国军队攻占了天津,并以进军北京相威胁;同日,东南十三省当局敦促朝廷镇压拳民,保护外国人,赔偿他们在骚乱中蒙受的损失,并就克林德之死致函德国道歉。在这种压力之下,朝廷态度暂时有所缓和。总理衙门请外国使节及其家属为了安全迁进总理衙门,以便安排他们回国。李鸿章奉命要中国驻外代表通知各该国政府,说它们驻北京的代表都平安无事。7月19日,总理衙门再次表示愿意武装护送外国使节去天津,但是外国人觉得总理衙门不能确保安全,所以宁可留在使馆等待援救:在这短暂的缓和时期(7月14——26日),总理衙门向使馆送去了生活供应品,攻击也暂时停止了。

    可是,当反动的李秉衡于7月26日到达北京时,开战和消灭洋人的政策又被肯定下来。五位敢于劝告议和的高级官员被处死,袁世凯慨叹说,大局已告“无望”。

    外国增援部队于7月末到达大沽,但是由于互相猜忌和意见分歧,一直拖延到8月4日才向北京进发。这支联军有8000名日本人,4800名俄国人,3000名英国人,2100名美国人,800名法国人,58名奥地利人和53名意大利人;他们彻底打败了拳民和清政府军,并于8月14日到达北京,解救了被围困的各国公使馆。这些使馆坚守了将近两个月,这主要应感谢北洋大臣荣禄,他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却只对使馆区作了一次虚张声势而非实心实意的攻击。

    正当联军前进之际,太后、皇帝和一小部分侍从已逃出了北京。清帝曾想留下来谈判解决,但是太后强迫他一起同行。经过长途的艰苦流亡之后,10月23日朝廷在西安重建起来了。席卷华北、内蒙古和满洲,并使231名外国人和成千上万中国教徒丧命的这场义和团灾难这时终于结束了。

    和平解决

    为了收拾义和团暴乱以后的局面,李鸿章应召去进行和谈。在此以前,即1900年6月18日,朝廷即已召他进京,但是太后对拳民的庇护使他惶惧,所以迟迟未从广州启程。7月8日他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他曾从1870——1895年任过这两个职务),只是到了此时,他才乘船前往上海。[75]7月21日到达上海时,他对北京的形势完全失去了信心,拒绝北上。8月7日,朝廷任命他为全权议和大臣与外国进行谈判,但李鸿章仍对北京之行犹豫不决,因为他认为,朝廷是不会同意那些他认为实现和平所必需的措施的,这些措施就是镇压拳民和保护在北京的外国人。

    李鸿章稍感宽慰的是,列强并未与中国宣战,只是为了镇压叛乱才派了远征军。此外,这时俄国提出把它的军队和居民撤到天津以便准备谈判,而且为了不让其他国家提出过分的要求,它在会议上定下了比较温和的调子,李鸿章这才同意北上。他要求委派庆亲王和荣禄与他一起去进行谈判,当朝廷同意照办后,他便在俄国人的保护下北上,9月18日抵达天津。当列强声明荣禄因参加过攻击使馆的行动而不能被接受为谈判者时,李鸿章便请求让荣禄去西安。李鸿章希望荣禄(他在11月11日参加了军机处)将能遏制端王和刚毅当时仍然强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联军代表们提出,在“朝廷还都”以前————意即在“皇帝重掌朝政”以前————拒绝开始谈判。他们希望利用此要求作为手段来满足他们所提出的其他要求。然而,太后拒绝了,因为她担心会把不能接受的条款强加于她;她还指出,只有在和平解决之后,朝廷才会还都北京。东南各省的督抚此时企图把联军的注意转到惩罚犯罪的大臣们的问题上来。他们对清廷施加压力,要求它惩办九名赞助义和团的大臣、巡抚毓贤和董福祥将军。朝廷勉强地同意惩罚这些大臣,但未对董将军审判。列强坚持必须惩办董福祥,而刘坤一和袁世凯则迫使荣禄采取行动,他们强调明智的政治家“皆不爱一人以谢天下,尤不爱一人以救万民”[76]。1900年12月3日,清廷态度终于缓和了。当追究罪责时,却没有提到慈禧太后和荣禄这两名主要罪犯。

    在北京,联军的谈判者内部很难磋商出一致的条件来。德国要求予以严厉惩治,德皇甚至扬言要踏平北京。他的目的是要“让中国人再不敢对德国人侧目而视”[77]。由于克林德的被杀,德国陆军元帅瓦德西伯爵被任命为在中国的联军总司令。英国支持德国以图遏制俄国,而俄国正在讨好中国,它希望把乘骚乱之机占据的满洲割让给它。日本不甘落后,也想巴结中国人;法国声明它对中国没有什么企图,而美国发表了有关门户开放政策的第二个照会,支持“中国领土和行政权的完整”。在经过长时间的争论之后,在1900年12月24日公布了一项有十二条款的联合照会,照会在1901年1月16日被清廷勉强接受下来。最后的解决办法包括下列主要各点:

    (一)惩办罪犯。联军最初要求定十二名官员死罪,包括庄王、端王、刚毅、毓贤、李秉衡、徐桐和董福祥将军。最后解决的办法是赐令庄王自裁;端王充军新疆,终身监禁;毓贤即行正法。董将军被革职;刚毅、徐桐和李秉衡已死,均追夺原官。在各省,从判处死刑直到仅仅加以谴责的官员共有119名。

    (二)赔款:赔款6750万英镑,合银4.5亿两,在39年内偿清,年利四厘,并以海关、厘金、地方关卡税收及盐务税作保证。为了帮助筹措赔款,现行关税应予提高,而且对在此以前的免税货物征税。赔款的分配如下表。[78]

    (三)其他重要条款:

    (1)派代表团赴德国和日本道歉。

    (2)各国设置常驻卫队以保卫使馆。

    (3)拆毁大沽炮台,以及北京与沿海之间的其他炮台。

    (4)两年以内不得输入武器。

    (5)北京至沿海的关键地点驻扎外国军队。

    (6)在拳民曾经肆虐过的45城镇,停止考试五年。

    这些内容具载于十二款的《辛丑各国和约》和十九件附件中,并由李鸿章、庆亲王和十一国代表于1901年9月7日签署。联军部队于9月17日撤出北京,但清廷直到1902年1月7日才还都北京。

    俄国在满洲

    议定和平并未解决俄国人占据满洲的问题。在镇压“骚乱者”和恢复秩序的借口下,20万俄国军队全面侵入满洲;1900年7月23日占瑗珲,8月30日占齐齐哈尔,10月1日占领沈阳(清代的陪都盛京)。辽东半岛的俄国军事长官、海军上将阿列克塞也夫强迫盛京将军曾祺签署一项“临时协定”,实际上攫取了中国人在满洲的统治权。清廷拒绝承认此项协定,它坚持曾祺无签约权。后来双方在圣彼得堡开始谈判,并于1901年2月16日,由俄国人建议缔结一项有十二款的条约以代替阿列克塞也夫——曾祺协定,它名义上把满洲归还中国,但实际上,俄国军队在“保路兵”的掩饰下把占领满洲合法化了。协定规定,未经俄国人同意,中国人不得向满洲运送武器或授予任何人在该地兴建铁路和开矿的特权。它规定中国担负占领费和赔偿中东铁路的损失,并允许俄国建筑一条由中东线直达长城的铁路。

    俄国人的行动引起其他列强的忧虑。日本驻北京公使警告庆亲王说,对俄国占领满洲作出的任何让步都将导致对中国的瓜分。英国和德国告诫清廷,要求它在与联军在北京达成总的协定之前不得与俄国单独缔约;美国、奥地利和意大利力促中国反对俄国的要求。可是,维特伯爵此时威胁说,拒绝此建议将导致俄国人吞并满洲。清廷由于几位大员的意见相互抵牾而进退维谷。李鸿章的亲俄倾向此时表现得明显起来,他建议签约以避免与俄国的关系发生危险的破裂,而张之洞和刘坤一则坚决反对这个条约。

    清廷因这些互相对立的意见和各种国际压力而左右为难,始终不能作出决断。但是,由于中国驻伦敦和柏林的公使,尤其是驻东京的公使再三提出反对缔约的劝告(驻日公使强调指出,在英国与日本的联合反对下俄国不敢在满洲采取行动)之后,清廷终于在3月23日拒绝了俄国的条约。面临国际上的反对,俄国人没有直接采取行动,仅发表声明说,他们虽然很愿意撤出满洲,但是国际政治的现实不允许他们立即这样做。李鸿章仍然主张,通过直接谈判与俄国单独解决,并打算给予俄国在满洲的某些特许权以换取它撤军,但维特伯爵拒绝了他的建议。在遭到这样的拒绝以后,又老又弱和羞惭交加的李鸿章,突于1901年11月7日死去,终年78岁。

    李鸿章的工作由庆亲王和军机大臣王文韶接办。由于国际局势不利于俄国,它终于在1902年4月4日与中国签约,答允分三个阶段(每阶段相隔六个月)从满洲撤军。至于中国方面,它同意保护俄国控制的中东铁路。第一批撤军按期执行,但到1903年4月该撤第二批俄军时,俄国人又玩弄花招,把军队伪装成“保路兵”而没有撤离。此外,他们还要求取得一些新的垄断权,并重新占领了已撤出的城市沈阳和牛庄,这便为对日战争播下了火种。

    义和团暴乱的影响

    义和团运动是由反动的满洲朝廷、保守的官员和绅士以及愚昧迷信的百姓的联合力量发展起来的。它是反对外国帝国主义的情绪和怒火的非理性的爆发,本身具有爱国主义的因素。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其他历史学家都认为它是一次原始形式的、爱国的农民起义,它具有正确的动机,但采取的方法却是错误的。义和团暴乱及其最后的解决有这样一些意义重大的后果:

    (一)联军之占领北京和俄国之进犯满洲加剧了国际对抗,使各国担心它们之间会相互发生冲突,从而最后结束各国在中国经济机会均等的局面。国际间普遍出现了一种愿望,即宁愿缓和紧张局势和维持中国现状。1900年7月3日美国发表第二个“门户开放”政策的照会,目的即在力图“保持中国的领土和行政权的完整,并维护在中华帝国全境实行贸易均沾原则”。接着,英国与德国于10月16日签订了一项协定(其他列强被要求支持),规定署约国不得攫取中国的领土。帝国主义活动的这种对峙局面使清帝国免于立即被瓜分,但是它的国际地位却下降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二)《辛丑各国和约》严重地侵犯了中国的主权。武器输入被禁止,大沽及其他炮台被拆毁,外国在使馆区内驻扎军队,外国有权从北京到沿海派驻军队:所有这一切都损害了中国的自卫力量。有关中国国内许多地方暂停科举考试的条款,则是对中国内政的公然干涉。

    (三)4.5亿两赔款加上利息,如要全部付清,总数达982283150两,比原数多出一倍以上。由于支付必须用外国货币,尤其在银价猛跌的那几年,中国在折算中又遭受额外的损失。这样大量资本的外流即使不致使中国的经济完全不能增长,也使它受到了抑制。

    (四)驻北京的外国公使们从此组成一个有力的外交使团,有时其作用超过了满洲朝廷而成为太上皇政府。

    (五)义和团的野蛮行径使世界认为中国不是文明国家,而外国列强的残暴表现却造成了一种不可战胜和高人一等的形象,因此损害了中国人的自信和自尊心。中国人对外国人原来抱有的轻蔑和敌视态度,现在往往一变而为恐惧和奉承的态度。

    (六)尽管清廷为了苟延残喘,企图在实现立宪政治方面作一些三心二意的改革,但是,许多中国人看到满族的力量在崩溃,便转而向往革命。孙中山主张用暴力推翻清朝的活动日益得到同情和支持。随着革命脉搏的加速,他的形象也从一名大逆不道的叛乱者一变而为一个爱国的革命家,从而在1911年最终促使满洲王朝覆灭。

    英日联盟的影响与俄日战争

    联盟的起源

    俄国人占领满洲及它所带来的一切严重国际后果,必须从更广泛的欧洲强权政治的背景来加以考察。在刚刚进入20世纪时,随着英国执行“光荣的孤立”政策,欧洲在三国同盟(德、奥匈和意大利)和俄法同盟之间保持着一种不稳定的均势。由于这两大阵营之间的竞争造成紧张状态,以及害怕这两个防御性同盟会联合成一个大陆联盟来反对英国,于是强国之间形成了僵持局面,这种形势促使它们把注意力指向亚洲和非洲。从这种观点看,俄国侵占满洲并不仅仅是侵犯中国主权的一个孤立事件,而且是对现存国际秩序的严重破坏。尤其是日本,它关心自己在朝鲜和满洲的地位,而美国则担心中国门户开放的前途。英国感到它在北京的影响和在长城以南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另一方面,法国支持俄国前进,德国也暗中鼓励俄国向东扩张,以使俄国的注意力从欧洲转移出去。显然,一个国际关系的新世纪展现于世,从而使历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方结盟得以形成。

    英国处在十字路口。它的“光荣的孤立”政策使它找不到盟友,布尔战争又牵制了25万名英国士兵达两年半之久(1899年10月至1902年5月),这暴露出英国防御力量的薄弱和它的孤立政策的危险。为了保护它的帝国和保存它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英国被迫放弃孤立政策,拼命寻找同盟者。最初它选了德国。伦敦曾希望1900年10月的英德协定(它曾保证维持中国现状)会阻止俄国向满洲推进,但德国后来把满洲排除在协定之外,此举显然是为了避免开罪俄国。英国再三企图与德国结盟而未获成功,这便迫使伦敦另找新的同盟者。法国因它在法俄同盟中的地位而不可能追随英国;美国则坚持传统的“不介入同盟”的政策,而且它刚打过西班牙战争,所以它无心在海外进行冒险活动去保卫“门户开放”政策。这样一来,日本就成了唯一可能的新同盟者,而且更吸引人的是它的海军力量和人所共知的仇俄情绪。

    1901年,根据英国海军部计算,“中国海域”上的俄法联合海军力量,在战舰数量上以九比四超过英国,但英国若与日本结盟便会使它在战舰数量上以十一比九占上风,而在巡洋舰方面也占有优势,这就无需从它的欧洲舰队调来舰只了。除军事考虑之外,英国人还关切俄国人可能通过他们控制满洲来支配北京,关切俄国的经济影响(通过比利时的资金兴建京汉铁路)渗入长江流域————这里却是传统的英国的利益范围!再有一点使人不安的是,俄国在西藏活动的加强导致达赖喇嘛在1901——1902年派遣了两个使团前往俄国。[79]如果不加制止,俄国人的南进可能威胁印度的安全。因此传统的恐惧心理又再次闪现,英国人觉得当务之急是与日本人结成联盟以阻止俄国人前进并维持英国在亚洲的优势。英国是个辽阔的帝国,孤立于欧洲政治之外,现在又面临着俄国人的新威胁,所以它是舍此别无其他办法了。为了阻止日本与俄国可能达成将会严重危害英国在亚洲利益的任何协定,英国与日本驻伦敦公使的谈判进行得很快。

    地图9 满洲和朝鲜的国际关系

    至于日本,自从1895年三国干涉以来,它对俄国一直抱有强烈的敌对情绪。与英国这个最重要的西方大国结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这将顿时提高日本的国际地位,意味着它作为一个大国的时代的来临,而且可以用这作为对付俄国的一面有效的盾牌。由首相桂太郎(山县有朋的一位门生)、外相加藤高明及其继任小村寿太郎、驻英国公使林董领导的一个强有力的集团坚决赞成这一行动方针,而他们又有政界元老山县、西乡从道和松方正义的支持。但是,颇有影响的前首相和政界元老伊藤博文则怀疑英国在抛弃传统孤立政策方面的诚意,并害怕日英结盟会使日本在对俄作战中充当先锋(他认为这对他的国家来说是力难胜任的)。所以他宁愿与俄国修好,因为朝鲜与满洲的问题主要关系到日本与俄国,并不涉及英国。他的论点得到另一位元老井上馨的同情,但是山县和他的军事集团认为,与俄国修好只能是暂时之策,而势所必然的是日本必须为争夺在朝鲜和满洲的霸权而与它作战。不用说,日本领导层在外交事务中的对立观点是与国内政治的倾轧有关的:伊藤想阻止军界支配国家事务,军界则不愿让伊藤有机会重新秉政。

    由于伊藤反对内阁的立场,所以桂太郎讨厌伊藤。桂太郎急于除掉他的政敌,而在1901年10月恰好出现了这个机会:当时正值耶鲁大学二百周年校庆,伊藤应邀前去接受名誉法学博士学位。事毕之后,伊藤在井上的鼓励下,前往欧洲企图以私人身份访问俄国,倡议谈判。在伊藤出国时,桂太郎命令林董在伦敦尽快进行结盟谈判。当伊藤到达巴黎时,林董也带了结盟草约露面了。伊藤十分沮丧,甚至想回国;但最后还是决定按计划前往俄国。他要求林董在伦敦的活动稍事拖延。但他在柏林时接到东京传来的消息,说结盟的谈判已进展得使日本无后退余地。但伊藤没有畏缩,仍继续他的俄国旅行。到达俄国后,他提议:(1)互相保证朝鲜的独立;(2)双方约定,不得出于战略目的使用自己的领土反对对方;(3)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有权自由行动,日本则承认俄国在满洲拥有最高利益。俄国政府不愿接受这些条件。它不同意日本可在朝鲜自由行动,但却坚持俄国在满洲及中国其他地方有行动的自由。[80]伊藤离开俄国时并未达成协议,但他仍未放弃日俄修好的思想。他在回国途中在柏林打电报给东京,再次警告说英国不可靠,并建议在进一步与俄国谈判之前应对盟约签署再事拖延。然而,内阁无意冒险丧失与英国确有把握的结盟去换取与俄国和解的不可靠的机会。1901年12月在枢密院的建议下,天皇批准了英日联盟。伊藤很得体地接受了这一决定,但竭力主张不要利用这个联盟对抗俄国,而要用它对俄国施加压力,以便达成以“满韩交换”的原则为基础的协定:日本同意俄国在满洲的支配地位,与此相对应,俄国则承认日本支配朝鲜。简言之,这就是“满韩交换”。

    1902年1月30日,英日盟约正式签订。在前言中,缔约双方要求通过维护中国与朝鲜的独立和领土完整以及一切国家在此两国机会均等,来维持东亚的现状和全面和平。缔约国声明,在满洲和朝鲜受到外国侵略或国内骚乱的威胁时,它们应采取必要手段以保护双方在此两国之利益。它们保证,如果一方与其他国家发生战事,另一方要保持中立,并同意用它们的影响阻止其他列强加入战争;但如果其他某一国家加入反对一缔约国的战争,另一缔约国应给予援助。这样一来,日本便可以放手对俄国作战;如果法国要插手援助俄国,英国就要援助日本。

    英日联盟的影响

    俄国和法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扩大俄法同盟的范围,使之适用于东亚,但这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行动。美国同情日本。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认为日本是门户开放和中国领土完整的一个保卫者,甚至把日本完全控制朝鲜看作是符合东亚和平的最大利益。[81]他认为中国人软弱无能,头脑不清醒,易被强者欺凌,日本人则是东方正在崛起的新兴力量的象征。“要说中国人和日本人是同种,是多么荒唐可笑啊!”[82]罗斯福总统指望日本来阻止俄国人在满洲的扩张,并且满意地看到它的地位因与英国的联合而加强了。

    中国的反应是宽慰、羞辱和恐惧,真是百感交集。最初是感到宽慰,因为联盟直接反对俄国,有利于维护中国和朝鲜。接着是感到羞辱,因为由外国人约定来保证它的独立和领土完整,这是把它和朝鲜等量齐观,并且突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中国的命运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它的那些所谓保护人的手中。最后是感到恐惧,因为害怕日本会最后取代俄国而成为在满洲的主要帝国主义者。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这两位政界元老的1902年2月16日的联名奏疏表达了这种又宽慰又焦虑的心情,他们奏报说:由于俄国人在满洲的活动已经引起日本和英国的不满,这才促使它们结成联盟,因此,“近日英日联盟,专为东三省事”。可是,他们又告诫说:“我能从彼(指英、日)力持,即与三省有益。若堕俄计,日英权利必损,必取偿于我。”[83]两天以后,张之洞在给刘坤一和直隶总督袁世凯的电报中,对英日同盟的真实意向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当提到它第一款中关于英国和日本宣称要对中国和朝鲜国内的骚乱进行干涉时,他对“骚乱”二字之所指提出了疑问。这是否意味着像日本在东学党之乱中在朝鲜的所作所为那样,它们也能随意派军队到中国来?他很痛心地声称:“至赖人保全,清韩并列,令人痛心。国势微弱至此,更无可说矣。”[84]

    袁世凯在分析该同盟时甚至更加强调了这一点。据他所奏,在东方没有一个国家的陆军出日本之右,在西方没有一个国家的海军胜过英国。这两个国家的结合产生了一个新的强国集团,它不仅影响东亚的均势,也影响整个世界;但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它们自己的民族利益,并不是真心想维护中国和朝鲜。袁世凯问道:难道英国和日本真会付出很大代价来为中国的利益尽力?因此中国不要期待英日同盟会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只要中国一放松警惕,该同盟就会给中国带来麻烦。所以他冷静地告诫人们说:“然欲保全本国疆土而仰望于别国联盟之余力,则一国之耻,孰有过于此者!”面对此耻辱,袁世凯敦请朝廷立即进行制度改革,加速训练军队,开发资源和创办近代教育,以加强国力。[85]

    在中国官员中普遍存在绝望情绪,因为国家对于这种形势完全无能为力。很清楚,如果英日同盟导致日俄之间的谅解,中国将是受害者;但如果导致战争,中国领土将成为战场,中国也就要听凭胜利者摆布。还有一种日渐增长的恐惧,就是害怕日本的兴起会成为对中国主要的威胁。[86]张之洞发现日本人越来越傲慢,用尽了“口蜜腹剑”的心机。[87]他看穿了英日同盟中关于“门户开放”的虚伪性,所以非常关切日本人的最终目的。但他仍然认为日本的为害比俄国为轻,因此中国应“以结近援御远患为归宿”[88]。

    英国曾希望该同盟会稳住日本,使它对俄国既不是太好战,也不是太迁就,以便减少战争的可能性。它并不反对日俄两国达成协定,但是它应随时被告知谈判的内容,而且协定不得侵犯英日同盟规定的条款。日本政府相信,与俄国订约比战争更为可取,但军界人物却不相信有签订任何持久的协定的可能,他们害怕在西伯利亚大铁路和中东铁路完成之后,俄国在东方的军事力量会稳步增强。

    在俄国,1902年11月至1903年4月期间举行了一系列会议,仔细地研讨了东亚的政策。财政大臣维特遭到以沙皇心腹贝佐布拉佐夫为首的有影响的集团的攻击,因为维特没有适当地预防中国的敌意或外国的干涉,便要在满洲贸然兴建耗资巨大的铁路。贝佐布拉佐夫集团在北朝鲜取得一项森林采伐特许权,他们建议利用这项特权来营利和为战略目的服务,即利用它作为军事盾牌去防止日本人渗入南满。维特在沙皇面前很快失去了影响,他的和平渗入满洲的政策也被抛弃。沙皇决定俄国应利用森林采伐特许权,并停止将军队撤出满洲,直到中国接受新条件时为止。为了把满洲变成一个“黄色俄国”[89],圣彼得堡决定要求中国同意:不把满洲的土地割让或租借给任何其他强国;未经与俄国协商,也不得开放任何新地区进行对外贸易或作为外国领事馆驻地;除俄国人外,不得雇用其他外国人在满洲担任行政职务;华俄道胜银行得在牛庄继续收取关税税款;俄国居民应保有他们在满洲已取得的一切权利。

    1903年4月18日,这些要求被提交给中国政府,中国政府立即通报有关各外国。在英、日、美主张拒绝这些要求的鼓励下,中国政府通知圣彼得堡,在俄国军队根据1902年4月的协定全部撤出满洲以前,不可能商讨任何新的条件。俄国在9月份提出的一套经过修改的条件也被拒绝了;而且在1903年10月8日(这一天原定为俄国从满洲撤军的最后日期),中国与美国和日本分别订立了《通商行船续约》,开放沈阳、安东和大东沟给外国人贸易和做居留地。为了对直接驳回他们要求的行动进行报复,俄国人重新占领了沈阳。前此在1903年8月,沙皇建立了一个远东总督管辖区,畀以战争和外交全权,就像把这些权限给予1845年建立的高加索总督区那样,这样他就把满洲视作高加索那样的被并吞的领土了。[90]

    与此同时,日本已开始与俄国进行谈判。它所提出的总条款如下:(1)保持中国和朝鲜的独立和领土完整;(2)在此两国中维持商业机会均等;(3)彼此承认俄国和日本在满洲和朝鲜的既存的合法权利,彼此承认有派遣军队保护这些利益和对付满洲和朝鲜内部骚乱的权利;(4)承认日本在建议和帮助朝鲜实施内部改革方面有独占的权利。显然,此时日本已对满洲摆出了一副干预者的架势了。

    1903年7月28日俄国政府同意进行讨论,日本即于8月12日提出了建议。在俄国于10月3日提出的反提案中,俄国人坚持满洲不在讨论范围之内。至于朝鲜,虽然俄国承认日本在该地有最高利益,但他们也要求:共同尊重朝鲜的独立和领土完整;在北纬39度北设中立区;不在南部海岸设防。简言之,俄国不承认日本有干涉满洲的权利,同时不给予日本全面控制朝鲜的权利。虽然俄国后来放弃了中立区的要求,终因双方差距太大而无法调和。日本人已断定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俄日战争

    经过对两国的幅员、军事准备和财力资源作了认真的估计之后,东京作出了战争的决定。人们认为,日本将赢得头几个战役,在取得实力地位之后再着手和平解决。参谋总长儿玉源太郎向天皇奏报说:“这是一次日本在战场上将十战六胜的良机。果真如此,我们就能指望某个国家会为和平谈判而出面帮忙。”[91]这个国家是指美国,罗斯福总统很同情日本,因为它在与俄国交战时打头阵和在维护满洲的门户开放政策这两方面都起了作用,而这些中国人自己是做不到的,也是美国由于公众的漠不关心而不愿去做的。[92]为了充分利用总统的好意,日本特派总统的前哈佛同学金子坚太郎去华盛顿。1904年2月6日,日本中断了与俄国的谈判,隔了一天便开始敌对行动。2月10日,俄国和日本互相宣战。

    战争是在满洲进行的,中国在战争中所处的地位使清廷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甚至在出现外交僵局之前,袁世凯就在1903年12月27日向清廷提出劝告说:“附俄则日以海军扰我东南,附日则俄分陆军扰我西北。不但中国立危,且恐牵动全球。日俄果决裂,我当守局外。”[93])1904年1月7日,日本驻中国公使通知北京说,他的政府希望中国在日俄战争中严守中立。1月22日袁世凯再次向清廷强调了中立的重要性,因为中国没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它的领土上进行。他指出,保卫满洲将需要数10万人,即使保卫几个重要据点也需要6万至10万人,可是中国那时至多也只能动员二三万名士兵,而且他们的弹药不足,因为《辛丑各国和约》禁止输入武器。[94]而两广总督岑春煊等官员则主张联合日本反对俄国,以图收复满洲。[95]但是这个意见显然是行不通的。战争一爆发,袁世凯就再次催促朝廷宣布中立,“以定人心”[96]。在这个时候清廷才发表声明,同时呼吁交战双方要尊重在沈阳和盛京的陵寝,并不得僭夺中国在满洲的主权:“三省疆土,无论两国胜负如何,应归中国主权,两国均不得侵占。”日本同意尊重中国的中立,并否认在战后有任何领土野心,但俄国却拒绝视满洲为中立地区,也不愿讨论它的未来地位。[97]中国舆论切齿痛恨俄国的骄纵,也批评清廷的懦弱。

    在此以前,即在2月6日,德国驻华盛顿大使曾建议罗斯福总统,由美国建议各大国通力合作维持长城以南中国领土的中立。罗斯福表示反对,认为这样的提议会使俄国在蒙古及新疆自由行动;另外,派遣国际军队去保卫华北,还可能引起中国人的敌意。但是华盛顿当局还是给各国发出了照会,要求它们敦促日俄两国“尊重中国的中立,并以一切可行之方法尊重它的行政统一”。中立各国以及日本和俄国都同意这个意见,不过却认为满洲不在此限。

    战争本身在这里不用赘述了。只要说说以下情况就够了:到1905年春天,日本已占领了旅顺口;把俄国人赶出了南满;在库页岛登陆;并彻底摧毁了俄国的海军,甚至使波罗的海舰队在对马海峡几乎全军覆没。日本在军事上和财政上都已疲敝不堪,于是要求罗斯福大力帮忙实现和谈。和谈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举行。

    中国人对和约条款以及它们将如何影响他们国家的未来表示深切的关心。驻柏林公使孙宝琦建议由中国主动开放满洲、蒙古和新疆对外通商,作为保存中国主权和防止俄国未来图谋的手段。[98]朝廷征求各省的意见,张之洞于1905年7月24日的复奏代表了大部分官员的相同的意见,他说:“总之,此次日本若于东三省所占最优权利,慨然送还中国,断无此事。然所得过奢则既失前言又招欧忌,彼亦不为。日本为中国正所以自为;然欲强日本则不能不存中国。俄专欲愚中国,吞中国,纯乎损我益彼……故无论如何定议,日本在东方得何权利,皆胜于俄人远甚。”[99]很清楚,中国已经从中日战争之后的“反日亲俄”的立场,改变为俄日战争之后的“亲日反俄”的立场了。

    张之洞还建议把满洲完全开放给外国人通商和居住,引进英、美的影响以对付日本人,并雇用包括日本人在内的外国顾问来管理该地区。他的结论是:满洲有了这些外国人,它就不致保持旧日的统治方式,它的特殊地位也得以结束。[100]

    1905年9月5日缔结的和约规定: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优势地位;双方在18个月内从满洲撤出军队;把满洲归还中国,但俄国同意,经中国的认可,将辽东租借地和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俄国同意将库页岛南半部及其毗连岛屿割让给日本。日、俄两国均有权在满洲驻军以保护它们各自的铁路,但每公里不得多于15名士兵。1905年12月23日,中国和日本在北京签订《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和附约》,批准了把辽东租借地和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此外,此约规定开放16个港口,并同意在鸭绿江南岸由中、日共同开发森林。日本的所得远远超过朴次茅斯条约中所规定的一切,作为日本对俄国所提条件“并不苛刻”的补偿。实际上,日本已代替俄国而成为满洲的主要帝国主义者了。

    日本作为一个大国的出现以及1905年它与英国重订更密切的盟约,为东亚的国际关系揭开了新的一章。这一情况并没有结束列强在中国的竞争,但确实消除了垂死的清帝国担心领土被瓜分的恐惧,而这种危险自1895年以来一直在威胁着它。如果俄国胜利了,它非常可能吞并满洲,甚至蒙古,从而激发其他列强提出领土要求作为补偿。但是俄国失败了,它便把注意力转向巴尔干,在那里与奥匈帝国及德国倾轧不已,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舞台忙于布景。日本此时在南满站稳了脚跟,最后将能威胁中国的独立和领土完整。不过在1905年,把满洲的行政管理权归还中国(虽然有日本和俄国的特权的约束)这件事仍使中国保住了满洲。1907年4月20日,清廷采取措施以结束满洲————满洲人的边疆故乡————的特殊政治地位,在该地建立了正规的行省制:以徐世昌为总督,兼钦差大臣,协助他的有三位巡抚,他们代替了原奉天、吉林和黑龙江的将军。[101]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在俄日战争的冲击下中国兴起了立宪运动。后来成为实业家的著名学者张謇曾宣称:日本之胜利与俄国之失败,实乃立宪政体之胜利与君主政体之失败。1906年9月1日,清廷被迫宣布它建立立宪政府的企图,但是它缺乏诚意的表现却更加疏远了百姓,使革命运动得到了新的推动力。自从19世纪60年代以来,中国在对外关系方面的不幸遭遇一直随着清朝的衰落而每况愈下。

    (王瓘 译)

    * * *

    [1]鲁宾逊等:《非洲和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帝国主义的最高峰》,第6、8、10——11、471页。

    [2]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5、7——13页。

    [3]中文见《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40,第14——22页。另见赫德《有关中国问题的札记》,载卫斐列《蒲安臣和中国第一次对外国的出使》,第285页。

    [4]《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40,第10页。

    [5]中文资料见《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40,第22——31页。英文原件已遗失,但H.E.沃德豪斯根据中文翻译了其中大意;见他的《威玛先生论中国》,载《中国评论》卷1第1期(1872年7——8月),第38——44页以及卷1第2期(1872年9——10月),第118——124页。

    [6]参见《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54,第1——4页,1867年12月18日。

    [7]参见《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55,第6——10页,1867年12月31日。

    [8]《中国通讯》第5号(1871年)第2号文件,第8页。

    [9]《美国对外关系,1868年》第1卷,第494页。

    [10]即志刚和孙家榖。

    [11]《中国通讯》第1号(1869年)有关不列颠和中国之间关系的通讯,第1号文件:克拉兰顿致蒲安臣的信,1868年12月28日。

    [12]《中国通讯》第2号文件:克拉兰顿致阿礼国信,1868年12月30日。

    [13]《中国通讯》第5号(1871年):关于修订天津条约的通讯,第107号文件,第355页。

    [14]《中国通讯》第117号文件:克拉兰顿给阿礼国的信,1869年6月4日。

    [15]参见《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68,第14页,1869年10月23日。

    [16]《中国通讯》第1号(1896年):阿礼国致克拉兰顿信,1869年10月28日。

    [17]《中国通讯》第5号(1871年),第360页:阿礼国致麦华陀信,1869年4月1日。

    [18]赖特:《赫德与中国海关》,第382页。

    [19]关于这些备忘录的原文,可以查阅《中国通讯》第4号(1870年)和第6号(1870年)。递呈词者是对中国贸易历史感兴趣的伦敦的商人和其他人士,以及格拉斯哥、利思、爱丁堡、丹地、曼彻斯特、麦克莱斯斐尔德、上海、福州和香港等地的商会。

    [20]《中国通讯》第10号(1870年):阿礼国爵士对有关中国条约协定进一步意见的备忘录,1870年5月3日,第9页。

    [21]见佩尔科维茨《中国通和英国外交部》,第104页所引《外交部档案》,17/645,1873年5月16日。

    [22]《清代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79,第40页,1871年1月21日。

    [23]除了前引总理衙门的奏折外,值得注意的是,英方拒绝批准阿礼国协定一事在《实录》、《东华录》这些清廷文献中并无记载,在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文祥、倭仁、沈葆桢、冯桂芬和王之春等重要政治家的著作中也付之阙如。

    [24]芮玛丽的《同治中兴》(第299页)指出:“如果说收复安庆和设立总理衙门标志了中兴的开始,那么,拒绝批准阿礼国协定和天津教案则标志了中兴的结束。”

    [25]关于教会问题的优秀著作,可参阅科恩《中国和基督教》第3——7章。

    [26]费正清:《天津教案背后的模式》,载《哈佛亚洲研究杂志》卷20第3——4期(1957年12月),第482——483、488、501页。

    [27]即望海楼。

    [28]毕乃德:《1870——1871年崇厚出使法国》,载《南开社会经济季刊》卷8第3期(1935年10月),第633——647页。

    [29]《英国议会文献集·中国》第1号(1874年):《有关女王陛下的公使及其他外国代表在北京觐见中国皇帝的通讯》。

    [30]例如1839——1843、1845——1848以及1864年的贡使接见都是在这里。见费正清编《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传统中国的对外关系》,第262页。

    [31]见佩尔科维茨《中国通和英国外交部》,第115页所引《外交部档案》,17/470,1859年11月22日。

    [32]徐中约:《中国进入国际家庭,1858——1880年》,第202页。

    [33]海斯:《1871——1900年实利主义的一代》;兰格:《帝国主义的外交,1890——1902年》。

    [34]境健次郎:《作为萨摩藩封地的琉球群岛》,陈大端:《清代对琉球诸王的册封仪式》,均载费正清《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第112——134、135——164页。

    [35]徐中约:《伊犁危机,1871——1881年》,第18——22页。

    [36]纳罗契尼茨基:《1860——1895年资本主义列强在远东的殖民政策》,第207、210——213页。

    [37]徐中约:《1874年中国的海防与边防政策大论战》,载《哈佛亚洲研究杂志》25(1965年),第212——228页。

    [38]纳罗契尼茨基:《列强在远东的殖民政策》,第227、231——233页。

    [39]《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55,第38页。

    [40]《清季外交史料,1875——1911年》卷17,第16——19页。

    [41]《清季外交史料》卷18,第18——22页,1880年1月16日。关于张之洞的生平,可看威廉·艾尔斯《张之洞与中国的教育改革》;又见贝斯《1895——1905年的张之洞与新时期的争执问题》。

    [42]徐中约:《1880年戈登在中国》,载《太平洋历史评论》卷23第2期(1964年5月),第147——166页。

    [43]纳罗契尼茨基:《列强在远东的殖民政策》,第235——236页。这些汉学家包括V.瓦西里耶夫、M.I.维纽科夫和V.拉德洛夫。

    [44]徐中约:《伊犁危机》,第189——196页。

    [45]关于法国进行活动的详情,可看卡迪《法帝国主义在东亚的根基》第十六章。

    [46]伊斯特门:《19世纪清议和中国政策的形成》,载《亚洲研究杂志》卷24第4期(1965年8月),第604——605页。

    [47]参看萧一山《清代通史》第3册,第1070——1071页。

    [48]伊斯特门:《1880——1885年中国在中法争执中所追求的政策》第4——5章。

    [49]参看邵循正《中法越南关系始末》。

    [50]全海宗:《清代和朝鲜的藩属关系》,载《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第90——111页。

    [51]如要研究改变中的中国方面的立场,可参见芮玛丽《清代外交的适应性:中国卷入朝鲜问题的经过》,载《亚洲研究杂志》卷17第3期(1958年5月),第363——381页。

    [52]此人即森有礼。

    [53]因为如果将这项声明载入条约,美国参议院就会拒绝批准该约。

    [54]关于这一时期中国卷入朝鲜问题的情况,可看王信忠《中日甲午战争之外交背景》。

    [55]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16页。

    [56]“高升号”是中国当局租用的一艘英国轮船。它被击沉之事曾激起英国国内某些愤慨,由于日本允诺负责赔偿该轮,并保证英方在华利益的安全,此事迅即平息。见L.K.杨前引著作,第16页。

    [57]李鸿章的策略具见于马关和谈的会谈记录中。参见《马关议和宗旨谈话录》,载程演生《中国内乱外祸历史丛书》第5册。

    [58]李守孔:《中国近代史》,第464——465页。

    [59]在1895年4月30日的请愿书中,签名的人数有1200——1300人。

    [60]即刘铭传。

    [61]维特:《维特伯爵回忆录》,亚莫林斯基翻译并编辑的英文译本,第83页。

    [62]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17——18页。

    [63]维特:《维特伯爵回忆录》,第87页。

    [64]L.K.杨:《1895——1902年英国对华政策》,第70——71页。在作出决定以前,内阁曾举行五次长会进行讨论。

    [65]同上书,第91页。英国只愿承认它在中国有利益范围,不承认有势力范围。

    [66]《大清德宗实录》卷543,第5页;英译文载谭春霖《拳乱》,第32页,译文略有删节。

    [67]参见《总署遵议教案章程奏》,光绪二十二年。————译者

    [68]对义和团的介绍系根据劳乃宣《义和拳教门源流考》,载翦伯赞等编《义和团》第4册,第433——439页;参看徐中约《近代中国的兴起》,第465——467页。

    [69]李守孔:《中国近代史》,第589页;珀塞尔:《拳民骚乱的背景研究》第九、十章。

    [70]谭春霖:《拳乱》,第46、59页。中文原文载《大清德宗实录》卷439,第23页。

    [71]谭春霖:《拳乱》,第60——61页,英译文略有改动;原文载《东华续录·光绪朝》卷157,第11页。

    [72]萧一山:《清代通史》第4册,第2196——2198页。

    [73]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171页。

    [74]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4册,第2203页。

    [75]他这样做,并没有听从英国人强烈要求他留在广州的劝告。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175页。

    [76]谭春霖:《拳乱》,第139、141页。

    [77]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卷3,第309页。

    [78]实际上,赔款数目远远超过了联军所蒙受的损失。美国人私下提出的实际要求只为200万美元,此数已于1905年付清。1908年,美国政府退还中国10785286美元;同时保留200万美元作为以后机动之用,而于1924年,把其余赔款也放弃了。退还的款项由华盛顿当局指定用作留美中国学生的教育费用。为了预备这些学生留学美国,在北京建立了清华学校(即后来的清华大学),该校聘用了许多美国教师。随后其他国家也纷纷豁免了赔款:英国在1922年;俄国在1924年;法国在1925年;意大利在1925 和1933年;比利时在1928年;荷兰在1933年。许多中国学者把退还庚乱赔款之举视为文化帝国主义的一种形式————这显然是一个需要重新探索的问题。

    [79]刘彦:《中国外交史》,李方晨增订,第268——269页。

    [80]陈复光:《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第331页。

    [81]詹森:《日本与中国:1894——1972年从战争到和平的时期》,第79——82页。

    [82]亨特:《边防和门户开放:1895——1911年中美关系中的满洲》,第78、81页。

    [83]《清季外交史料》卷152,第10——12页。

    [84]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178,第15页。

    [85]王延熙、王树敏合编:《皇清道咸同光奏议》卷16,1968年台北重印版,第18页。

    [86]李国祁:《张之洞的外交政策》,第323——326页。

    [87]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180,第35页。

    [88]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85,第21页。

    [89]陈复光:《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第338——339页。

    [90]吴相湘:《俄帝侵略中国史》,第220页。

    [91]詹森:《日本与中国:1894——1972年从战争到和平的时期》,第81页。

    [92]亨特:《边防和门户开放:1895——1911年中美关系中的满洲》,第78——81页。

    [93]《清季外交史料》卷179,第4页。

    [94]《清季外交史料》卷181,第3——5页。

    [95]同上书,第16——17页。

    [96]同上书,第18页。

    [97]同上书,第27页;卷182,第5、7页。

    [98]《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卷68,第25页,1904年6月24日。

    [99]《清季外交史料》卷190,第12——15页。

    [100]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85,第23页。

    [101]关于满洲的地位及其改组的细节,参见罗伯特·H.G.李《清代历史上的满洲边疆》,第152页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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