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第二天早上,克拉丽莎起得比其他所有人都早。她穿戴好,走上甲板,呼吸宁静的早晨的清新空气,并绕着整艘船逛了两圈。她迎面撞上了消瘦的格赖斯先生,那个乘务员。她道了声歉,同时向他问了个问题:顶上这些半是玻璃半是黄铜的发亮物件是做什么的?她一直在思索这个,可就是猜不出来。他向她解释了一番后,她激动地叫道:

    “我就知道当水手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活计!”

    “你又知道些什么呢?”格赖斯先生问道,激起了异样的态度,“抱歉。在英国长大的男男女女有哪一个会懂得海上的事情?他们宣称自己懂,其实他们压根不知道。”

    他苦涩的口吻给接下来的事情蒙上了不好的兆头。他将她领到自己的宿舍。达洛维夫人在一张黄铜包边的桌子旁坐下,她的身躯白皙清瘦,消瘦的脸庞挂着警觉,看上去怪像只海鸥的。她不得不听这个狂热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话。她意识到了吗,陆地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比起大海来,它是多么平和、多么美丽、多么仁慈?假使明天陆地上的动物都因为瘟疫死绝了,深海的蕴藏依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供养欧洲。格赖斯先生回想起他在世界上最富有的那座城市里见过的可怕光景————男男女女站成一排,等呀等呀,就为了领上一大杯漂着油花的汤水。“我还想到这下面有游动的肥鱼可以尽情地捞。我算不上是个新教徒,我也不信天主教,可我巴不得祈祷罗马天主教再度回归————因为有斋戒。”

    他边说边打开一只只抽屉,摆弄起玻璃小罐。这里都是些伟大海洋赐予他的宝藏————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浅色鱼,一团团长着卷曲长须的水母,脑袋上带着灯的鱼,它们生活在深海。

    “它们曾在尸骨间四处游动。”克拉丽莎叹了口气说。

    “你想到了莎士比亚。”格赖斯先生说道,从摆放整齐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带着浓重的鼻音背诵道:

    “你的父亲深眠于五尺五下。”

    “伟大的家伙,莎士比亚。 ”他说着,把书放回了原处。

    克拉丽莎听到他这么说很是高兴。“你最喜欢哪部戏?让我猜猜是不是和我的一样?”“《亨利五世》。”格赖斯先生回道。“棒极了!”克拉丽莎大叫,“就是它!”

    你也许会觉得《哈姆雷特》对于格赖斯先生来说过于内省了,而十四行诗又太过热情。《亨利五世》于他而言恰是英国绅士之典范。不过他最爱读的还是赫胥黎、赫伯特·斯宾塞,以及亨利·乔治。至于艾默生与托马斯·哈代,他只是读来消遣的。正当他向达洛维夫人就英国的现状陈述自己的观点时,早餐铃急切地响了起来。她表示自己必须得离开了,并许诺还会回来,要来看看他的海草。

    前一晚在她眼里显得十分古怪的那群人已经围坐在了桌旁。他们依然面带睡意,所以相互间没有交流。不过她的翩然而至如同朝他们吹了一小口气。

    “我刚进行了一次这辈子最有意思的谈话!”她高声说着,在威洛比身边落座,“你们意识到了吗,你们之中有一位哲学家兼诗人?”

    “一个相当有趣的家伙————我总是这么说,”威洛比说,点明了是格赖斯先生,“不过蕾切尔觉得他讨人嫌。”

    “他讲起洋流来确实讨人嫌。”蕾切尔说道。她的眼中满是困意,可眼中的达洛维夫人依然美极了。

    “我还没碰到过讨厌鬼呢!”克拉丽莎说。

    “那我得说这个世界充斥着这种人!”海伦高声说。她在晨辉中光彩照人的美貌与她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觉得这可能是对一个人最糟糕的评价了,”克拉丽莎说,“一个人宁可去杀人也不能讨人嫌!”她补充了一句,带着她讲起事情时惯用的深沉口吻,“有人或许还能喜欢上一个杀人犯呢。狗也一样。有些狗真是相当讨人嫌,唉,可惜呀。”

    理查德碰巧坐在了蕾切尔旁边。她清醒地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与外表————他剪裁精良的衣服,笔挺的衬衫前襟。他的袖口佩有蓝色环扣,指尖都修得平平的,相当整洁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小巧的红宝石戒指。

    “我们养过这么一只狗,连它自己都知道自己讨人嫌,”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冷静口吻对她说道,“它是一条斯凯梗,就是那种毛长长的,小脚从它们的长毛里露出来————像毛毛虫————不对,我是说像沙发那样。好吧,那时候我们还养了另一条狗,是条活泼的黑毛狗————一条史奇派克狗,人们应该是这么叫的。你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区别可以有多大。那条斯凯梗慢条斯理的,看你的眼神就像俱乐部里的老绅士,仿佛在说,‘你实际上不是这个意思吧,说真的?’而那条史奇派克快得像把刀。我得承认,我最喜欢那条斯凯梗。可它出了桩惨事。”

    这个故事听上去并无高潮。

    “他怎么了?”蕾切尔问道。

    “那是个悲伤的故事,”理查德说,他压低声音,削着一只苹果,“有天它跟在我妻子的车后面跑,被一个残忍的骑车人给碾了。”

    “它被碾死了吗?”蕾切尔问。

    但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克拉丽莎还是听到了。

    “别说了!”她哭喊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忍想起这件事。”

    眼泪真的在她眼里打转吗?

    “这就是关于宠物的伤心事,”达洛维先生说,“它们会死。我记忆中第一次感到悲伤就是因为一只榛睡鼠的死。我抱歉地承认,是因为我坐在了它身上。就算说了,依然没能减少我的愧疚。不是还有一只塞缪尔·约翰逊坐死的鸭子吗?就我那时的年龄来说,我块头挺大的。”

    “后来我们养了金丝雀,”他继续道,“一对斑鸠,一只狐猴,还养过一只紫崖燕。”

    “你们在乡下住过?”蕾切尔问他。

    “我们以前一年里有半年住在乡下。我说的‘我们’指的是四个姐妹,一个兄弟还有我自己。有个大家庭最棒了。姐妹们特别的讨人喜欢。”

    “迪克,你可是被宠坏的!”克拉丽莎在桌子那头喊道。

    “没有,没有,是备受喜爱。”理查德讲。

    蕾切尔还有其他的问题已经到了嘴边,或是说她有一个特大的问题,可她根本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谈话的氛围显得太轻松了,根本容不下这个。

    “请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那就是她想要说的。他已经打开了一小条细缝,展露出璀璨夺目的珍宝。在她看来,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愿意同她说话,简直不可思议。他有姐妹,有宠物,还在乡下生活过。她一圈一圈地搅动着自己的茶,漂浮聚拢的泡沫在她眼中就如同聚集起来的想法。

    她的思绪从这次交谈中转移,已然飞远。这时理查德突然以一种打趣的腔调开口道:“我肯定,温雷丝小姐现在正偷偷地转投天主教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海伦见她一激灵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

    无论如何,早饭还是结束了,达洛维夫人站起身。“我一直认为宗教信仰就如同收集甲虫,”她说,和海伦一同上楼时她一路总结着这次谈话,“有人迷恋黑色甲虫,有的人不是,争论这些并无价值。你现在的黑色甲虫是什么呀?”

    “我想是我的孩子吧。”海伦说。

    “啊————那不一样,”克拉丽莎吸了一口气,“一定要跟我说说。你有个儿子,是不是?跟他们分开是不是糟透了?”

    一时间,犹有一道蓝色的影子倾泻到池子之上。她们的眼神变得更深邃,嗓音变得愈加兴奋。她们走上甲板散起了步,可蕾切尔没有加入。她对兴高采烈的主妇们心怀愤懑,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她们的世界之外,因为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转过身来,唐突地离开了她们。她将自己的房门砰地关上,打开自己的乐谱。那都是些古老的乐章了————巴赫与贝多芬,莫扎特和柏塞尔————纸页泛黄,触感粗糙。不到三分钟,她便深深沉浸在一首难度极高、极为经典的 A大调赋格曲中。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不带个人色彩的疏离表情,一种彻底的全神贯注以及焦虑的心满意足。现在她出了个差错;她停了停,不得不把那小节重弹一遍;可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将音符都串在了一起,并由此升起了一个轮廓,是一座楼宇。她全心投入到这部作品中,想要知道如何将这些音符联合到一起实在是太难了,这耗尽了她所有的本领,因此她根本没有听到敲门声。房门被猛地打开,达洛维夫人就站在房中任门开着。开口处露出了白色的甲板与蓝色的大海。巴赫的赋格曲戛然而止。

    “别受我的打扰,”克拉丽莎恳求道,“我听见你在弹琴,我忍不住了。我爱巴赫!”

    蕾切尔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在双膝上摩挲着,笨拙地站了起来。

    “它太难了。”她说。

    “可你弹得真是棒极了!我应该站在外头的。”

    “不必。”蕾切尔说。

    她把《柯珀书信》和《呼啸山庄》从扶手椅里抽了出来,好请克拉丽莎坐在上面。

    “多可爱的小房间呀!”她说道,四下环顾着,“噢,《柯珀书信》!我从没读过它们。好看吗?”

    “非常无聊。”蕾切尔说。

    “可他写得非常棒,不是吗?”克拉丽莎说道,“如果有人喜欢那种书的话————就能看完他的一字一句和所有作品。《呼啸山庄》!啊————这个更对我胃口。没有勃朗特姐妹我就活不去!你爱她们吗?不过总的来说,和她们比起来,我更离不了简·奥斯汀。”

    尽管她说话的口吻轻快随意,可她的举止中透着一种极度的关怀,并且迫切地想要与蕾切尔交好。

    “简·奥斯丁?我不喜欢简·奥斯丁。”蕾切尔说。

    “你这个怪物!”克拉丽莎大叫道,“我只能勉强原谅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太————太————好吧,太像一股编得紧紧的发辫了,”蕾切尔支支吾吾地讲。“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不赞同。等再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只喜欢雪莱。我还记得我在花园里为了他流泪痛哭呢。‘他已然飞跃在我们黑夜的阴影之上,嫉妒憎恨痛苦以及诽谤————’你记得吗?‘不再触碰到他,混浊世间的侵蚀不再折磨他。’多么美妙!可尽是些胡话!”她随意地环视房间,“我总觉得与死相比,生才是真正重要的。我相当尊敬某些个上了年纪闷闷不乐的股票经纪人,他成天把一栏一栏的数据加在一起,然后和自己喜欢的某只哈巴狗小跑回布里克斯顿的别墅,还有个无聊的小妻子坐在桌子的另一头,隔两周去一趟马盖特————我向你保证,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好吧,在我眼里,他们确实要比那些诗人高尚多啦。那些诗人受万人敬仰,只是因为天妒英才死得早罢了。不过我不指望你会赞同我的话。”

    她把手搭上了蕾切尔的肩头。

    “嗯,嗯————”她继续引用着诗文,“‘不安被人们误以为欢欣————’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斥着欢乐的事物。我觉得年轻人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不让自己开心。有时候我觉得快乐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我和你不够熟,还不能说这个,但我猜你也许会想要听听的————在一个人年轻貌美的时候————我要说!万事万物都在自己的脚下。”她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不只是几本乏味无趣的书和巴赫。”

    “我非常想要问些问题,”她继续说,“你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如果我失了礼数,你就扇我耳光吧。”

    “我————我也有问题想问。”蕾切尔的语气无比热切,令达洛维夫人的笑容一滞。

    “介意我们一块散个步吗?”她问,“空气怡人极了。”

    两人关上门走上甲板,她像一匹赛马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活着真好不是吗?”她高声说道,将蕾切尔的臂膀拉进怀里。

    “看哪!看哪!多美呀!”

    葡萄牙的海岸轮廓开始变得模糊。可是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陆地依然是陆地。她们能看见散落在山坳中的小村落,烟雾袅袅地升起,映衬着后面紫色的高山,这些镇子看上去小极了。

    “说实话,”克拉丽莎看着,开口说,“我还是不喜欢风景。它们太缺乏人性了。”她们继续走着。

    “这真是奇怪!”她激动地继续说着,“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俩还未曾见面。我还在宾馆中一间拥挤的小房间里收拾行李。显然,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

    “你有孩子————你的丈夫之前在国会?”

    “你从没去过学校,你住在————?”

    “在里士满和我姑妈们一起。”

    “里士满?”

    “要知道,我姑妈喜欢那个公园。她们喜欢清静。”

    “可你不喜欢!我明白啦!”克拉丽莎笑了。

    “我喜欢独自在公园里散步。但不算————还有狗一起。”她补充道。

    “不算,而且有的人就是狗,不是吗?”克拉丽莎说,仿佛猜中了一个秘密,“不是所有人————噢,不是所有人。 ”

    “不是所有人。”蕾切尔说着,不再作声。

    “我能清楚地想像出你一个人散步的样子,”克拉丽莎说,“并且思考————在你自己的小小世界中。可是你将会相当愉快的————总有一天!”

    “我会愉快地和一个男人一起散步————你是这个意思吗?”蕾切尔问,睁大了双眼疑惑地望着达洛维夫人。

    “我没有特地去想是一个男人,”克拉丽莎说,“但是你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我永远都不会结婚的。”蕾切尔坚定地说。

    “我不该那么肯定。”克拉丽莎说。蕾切尔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她,虽然她莫名的滑稽,但还是发现她富有魅力。

    “为什么人要结婚?”蕾切尔问。

    “这就是你要去探索的。”克拉丽莎笑着说。

    蕾切尔追随着她的眼神,发现它们在理查德 ·达洛维富有活力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秒。他正蹭着靴子底划火柴,一旁的威洛比正认真地解释着什么,两人看上去都兴趣盎然的。

    “没有什么能与此相比了,”她总结道,“跟我说说安布罗斯夫妇吧。还是说我问了太多问题了?”

    “我觉得我和你很谈得来。”蕾切尔说。

    安布罗斯夫妇的简短介绍虽然看起来很是敷衍,但她还是多少提到了安布罗斯先生是她舅舅的这一事实。

    “你母亲的兄弟?”

    当许久未使用的一个称谓被掷出后,在她心中轻泛起了涟漪。达洛维夫人继续说:

    “你和你母亲像吗?”

    “不,她很不一样。”蕾切尔说。

    她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告诉达洛维夫人某些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的事情————某些她自己都从未想到过的事情,直到眼前这一刻。

    “我很寂寞,”她开口道,“我想————”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所以她连这句话都说不完,可她的双唇颤动着。

    可是达洛维夫人似乎不需要言语就明白了。

    “我知道,”她说,将一只手臂紧紧地环上蕾切尔的肩膀,“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渴望那些。没有人理解得了,直到我遇上了理查德。他给了我想要的一切。他是男人也是女人。”她的目光停留在达洛维先生的身上,只见他靠着栏杆,依然在说话。“别觉得我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才这么说的————他的缺点我看得最为清楚。一个人对于共同生活的另一半的要求无非就是让对方保持最佳的状态。我经常在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自己如此快乐!”她高声说道,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她将它抹去,捏了捏蕾切尔的手,又高声道:

    “生活多美好啊!”在那一刻,两人伫立在清爽的微风中,阳光洒在波涛上,达洛维夫人的手抚着她的臂膀,在此之前的生活仿佛从未被正名,如今却美妙无比,美妙得似不真实。

    海伦这时从她们身边走过,看见蕾切尔与几乎是一个陌生人的女人手拉着手,还一脸兴奋,她觉得...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