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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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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禅师,同时也是爵士乐手,他盘着腿坐在戴夫的吉普车(威利吉普)后面的坐垫上,那次旅行真是棒极了,我们途经拉斯维加斯、圣路易斯,中途在昂贵的汽车旅馆前停车,一路都举着瓶子喝最好的苏格兰威士忌————这是去纽约最好的方法,我本来可以花上一百九十美元坐飞机去————戴夫从没见过了不起的科迪,他期待着与他见面————于是我和本离开了公园,沿着哥伦比亚大街慢慢朝酒吧走去,我头一次点了双份的波本威士忌和姜汁啤酒。

    外面奇异美妙的玩具街上灯光摇曳,我能感到快乐从我的灵魂中升腾————我带着清晰刺骨的爱与痛,想起了大瑟尔,甚至还有“小淘气”的死。我以为这些痛足以让我应对一切,可是我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的更残忍痛苦的事情————我们打电话给刚从里诺[2]回来的戴夫·韦恩,他一路喋喋不休地开着他的吉普车来到酒吧。他开车技术非常高超(他曾经是出租车司机),路上一直说个不停,而且从来不犯错误,事实上开车开得跟科迪一样棒,尽管我想不出还能有谁开车技术比科迪还要好。第二天我就问了科迪这个问题————可是这个老司机忌妒心还挺强,总是互相挑刺,抱怨不停:“哎呀,你们那个戴夫·韦恩转弯的方法不对,他太不用心,有时候甚至还拉了一下刹车,而不是利用加速度沿着原来的弧度走,老兄你得利用那些弧度”————很明显到了这个时候,顺便插一句,关于接下来决定命运的三周要说的实在太多,简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事实上,这就像人生————一切都是那么复杂!————“小矮子乔治·巴索那个家伙怎么了,兄弟?”————“小矮子乔治·巴索在图莱里[3]外的一家医院里得了肺结核快死了。”————“天哪,戴夫,我们去看看他吧。”————“没错先生,我们明天去。”————戴夫一般是没钱的,可是没关系,我有的是,第二天我出去用旅行支票兑了五百美元,这样我和戴夫那个老伙计就能好好开心一下了————戴夫喜欢好吃的好喝的,我也一样————可他还从里诺带回来一个小孩子,名叫罗恩·布莱克,他大概十多岁,长得很好看,一头金黄的头发,他想成为一名像查特·贝克[4]一样煽情的歌手,来的时候一副万事不关心的颓废表情,这种样子要是在五年或十年,甚至二十五年之前还挺正常,可现在已经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了,那只算是做作的姿态,事实上我觉得他是个骗子,来骗戴夫的(为什么骗他,我不知道)————可是戴夫·韦恩这个四肢修长的红头发威尔士人就喜欢开着他的威利吉普去俄勒冈州北部的罗格河钓鱼。他知道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矿营,要不就喜欢在沙漠里的公路上乱转一阵,然后突然又出现在城里,喝个烂醉,他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诗人,也许身上有某种东西是那些十来岁的嬉皮士小青年想模仿的————比如他是世界上最棒的演说家之一,而且特别风趣————这点容我慢慢道来————正是他和乔治·巴索偶然发现了那个绝妙而简单的事实,就是每个美国人都带着个脏屁股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是,因为如厕后用清水冲洗的古老仪式从现代所有的消毒手段中消失了————戴夫说:“美国人就像你说的,在旅行时带着一堆一堆干洗过的衣服,全身都洒满了古龙香水,他们用邦迪什么的消毒,连腋窝也不放过,他们看到衬衣或裙子上有个污点就惊讶地大嚷大叫,可能一天换两次内衣和袜子,他们走到哪儿都一副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样子,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可是他们却带着个脏屁眼到处转————这不让人惊异吗?把奶嘴给我吸点!”他边说边伸手来拿我的酒,于是我又要了两杯,我刚才听得全神贯注的,戴夫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点他想喝的任何酒。“上到美国总统,那些大部长们,那些随处可见的大主教、大头头、大人物们,下到工厂最底层的带着强烈自豪感的工人们,电影明星们,经纪人和大工程师,还有律师业的大院长们,广告公司的大老板们,都穿着丝绸衬衫,打着领结,拎着昂贵的旅行包,里面放着各种各样昂贵的英国进口发刷、刮胡刀、头油和香水,可是他们走到哪儿都带着个脏屁眼!你只要用肥皂和水洗洗不就行了嘛!可是在美国就没有任何人这样做!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玩的事儿了!他们总把我们叫做脏兮兮不洗澡的垮掉分子,可是我们才是唯一的屁眼干净的人,你想想看,这简直太绝了!”事实上对屁眼的攻击很快蔓延开来,我和戴夫认识的每一个人,从东海岸到西海岸都投身到这场伟大的运动中来,我必须承认这场运动真是不错————事实上在大瑟尔我就在蒙桑托的厕所里安装了个架子,上面必须放的东西就是肥皂,每个人去那里都必须带上一罐子水————蒙桑托还没听说过脏屁眼的事。“你是不是觉得等我们告诉可怜的大作家蒙桑托他带着个脏屁眼到处走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做?”————“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吧!”————“干吗呀,当然,等等再说吧……可是你知道人们带着脏屁眼到处走到底会怎么样吗?那会让人们在打哈欠时有负罪感,可他们却对此浑然不觉,他们早晨打理得干干净净去上班,在通勤列车上全是刚刚干洗过的衣服和古龙香水的味道,可是总有件事让他们不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我们立刻冲去街角的书店去告诉蒙桑托。

    这时候我们感觉越来越棒————费根要走了,说着他那句最有特色的话:“好了,伙计们上啊,痛快地喝去吧,我要回家洗个热水澡,拿本书度过一个安静的夜晚。”————他的“家”也是戴夫·韦恩和罗恩·布莱克住的地方————所谓的“家”就是一幢位于旧金山黑人区边上的一栋四层老房子中的出租客房,戴夫、本、乔西还有一个名叫兰尼·梅多斯的画家,一位名叫帕斯卡的疯癫的法裔加拿大酒鬼,以及一个叫约翰逊的黑人,他们分别住在不同的房间,屋里胡乱堆放着帆布背包、地毯、书和衣服,每个星期他们都轮流出去买东西,回来后在厨房做好供大家一起吃的一大桌饭————这十个或十二个人分摊租金,轮流做饭,这样他们总算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开疯狂的派对时也有女孩子跑来,人们都拿着酒瓶,据说一周至少要花掉七美元————这地方真是好极了,不过同时也有些疯狂,事实上整群人都很疯狂,因为画家兰尼喜欢音乐,所以尽管他在后面的房间里放唱片,可是却在厨房里安装了高保真扬声器,因此当天做饭的厨师正专心致志地做蔬菜烩肉的时候,头顶上会像恐龙到来般突然响起斯特拉文斯基[5]的乐曲————到了晚上则是酒瓶不停碰撞的派对,通常由帕斯卡做总监,他可是个招人爱的孩子,不过一喝起来就发疯————事实上这就是一个精神病院,而且恰恰就是记者所描绘的“垮掉的一代”的形象。不过对于年轻的单身汉来说,这是一个无伤大雅又令人愉快的方式,长远来看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因为你不管冲进哪个房间都能找到专家,比如跑到本的房间问他:“嗨,菩提达摩[6]是怎么教二祖的?”————“他说去你妈的,外息诸缘,内心无惴,心如墙壁,可以人道。”————“所以他就出去在雪里倒立?”————“不是,你都搞混了。”————或者你跑到戴夫·韦恩的房间里,他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垫子上读着简·奥斯丁的小说,你问他:“怎么做牛肉炖蘑菇最好吃啊?”————“牛肉炖蘑菇很简单,你只需要一锅煮得很烂的牛肉炖洋葱,把它放凉之后,就把蘑菇放进去,最后是放很多酸奶油,一会儿我下去给你示范一下,等我读完这一章,这小说太棒了,我想看看接下来怎么了。”————或者你来到黑人的房间,问他能不能借下他的录音机,因为杜洛兹、麦克李尔[7]、蒙桑托,还有几个新闻记者在说话,他们的谈话可有趣了————因为厨房也是主要的聊天室,大家都坐在凌乱的盘子和烟灰缸中间,各种各样的访客都会来————比如说,去年有个十六岁的漂亮日本女孩到这儿来,仅仅是为了见见我,陪她一起来的是个中国画家————电话总是响个不停————甚至于流落在街角的疯狂黑人爵士乐手也会拿着酒瓶过来(爱德华·科尔和其他一些人)————那里有禅宗、爵士乐、酒瓶、酒壶,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这些都被一个情景抹杀了(大概就是堕落颓废的想法),就是有一个“垮掉分子”在仔仔细细地粉刷他房间的墙壁,用的是纯净的白色,再把门框和窗框刷上亮丽精细的小红边————或者有人在打扫起居室。而像我和罗恩·布莱克这样的常客则在备用床垫上睡觉。

    * * *

    [1] Ben Fagan,原型为菲利普·沃伦(Philip Whalen)。

    [2] Reno,美国有名的“离婚城市”,在内华达州西部,凡欲离婚者,只需在该市住满三个月,即可离婚。

    [3] Tulare,美国加州的一个小镇。

    [4] Chet Baker(1929——1988),冷爵士小号演奏家,爵士歌手。

    [5] Igor Stravinsky(1882——1971),美籍俄罗斯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

    [6] Bodhidharma(活动时期公元6世纪),通称达摩,是中国禅宗的始祖。凯鲁亚克曾著《达摩流浪者》,小说描写一个没有“悟性”的佛教追随者、主人公雷蒙进行着近乎禅僧修业式的全国各地漫游,途中他遇到先行者贾菲,便跟随他漫游险峻的山川。该书为“垮掉的一代”确立的文学版图平添些许东方色彩。

    [7] Pat McLear,原型为迈克尔·麦格罗尔(Michael McCl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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