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卷二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郁離子

    千里馬

    郁離子之馬孳得駃騠焉。人曰:「是千里馬也,必致諸內廄。」郁離子悅從之。至京師,天子使太僕閱方貢,曰:「馬則良矣,然非冀產也。」置之於外牧。南宮子朝謂郁離子曰:「熹華之山,實維帝之明都。爰有紺羽之鵲,菢而弗朋,惟天下之鳥,惟鳳為能,屣其形,於是道鳳之道,志鳳之志,思以鳳之鳴鳴天下。爽鳩見而謂之曰:『子亦知夫木主之與土偶乎?上古聖人以木主事神,後世乃易以土偶。非先王之念慮不周於今之人也,苟求諸心誠,不以貌肖,而今反之矣。今子又以古反之,弗鳴則已,鳴必有戾。』卒鳴之,咬然而成音。拂梧桐之枝,入於青雲,激空穴而殷岩崗,松杉柏楓,莫不振柯而和之,橫體豎目之聽之者,亦莫不蠢蠢焉,熙熙焉。聞而大惕,畏其挻己也,使鷚讒之於王母之使,曰:『是鵲而奇其音,不祥。』使雲日逐之,進幽昌焉。鵲委羽於海濱,雚遇而射之,中脰幾死。今天下之不內,吾子之不為幽昌而為鵲也,我知之矣。」

    郁離子憂,須麋進曰:「道之不行,命也。夫子何憂乎?」郁離子曰:「非為是也。吾憂夫航滄溟者之無舵工也。夫滄溟,波濤之所積也,風雨之所出也,鯨鯢蛟蜃於是乎集。夫其負鋒而含铓鍔者,孰不有所俟?今弗慮也,旦夕有動,予將安所適乎?」須麋曰:「昔者太冥主不周,河泄於其岫,且泐。老童過而惴之,謂太冥曰:『山且泐。』太冥怒,以為妖言。老童退,又以語其臣,其臣亦怒曰:『山豈有泐乎!有天地則有吾山,天地泐,山乃泐耳。』欲兵之,老童愕而走。無幾,康回過焉,弗肅,又弗防也。康回怒,以頭觸其山。山之骨皆水裂,土於淵,沮焉。太冥逃,客死於昆侖之墟;其臣皆亡厥家。今吾子之憂,老童也。其若之何?」戚之次且謂郁離子曰:「子何為其垂垂也與?子非有願欲於今之人也,何為其然也?」郁離子仰天歎曰:「小子焉知予哉!」戚之次且曰:「昔周之婭冶子早喪其父,政屬於家僮,沸用賄,於是家日迫。將改父之舊,其父之老不可,僮群訽而出之。其母禁之,僮曰:『老人不知死而弗自靖也。』夫以其父之老與其母之言且不聽也,而況於疏遠之人乎!憂之何補?秪自痗也。」郁離子曰:「吾聞天之將雨也,穴蟻知之;野之將霜也,草蟲知之。知之於將萌,而避之於未至,故或徙焉,或蟄焉,不虛其知也。今天下無可徙之地、可蟄之土矣,是為人而不如蟲也。《詩》不云乎?『匪鶉匪鳶,翰飛戾天。匪鱣匪鮪,潛逃於淵。』言其無所往也。吾何為而不憂哉!」戚之次且曰:「昔者孔子以天縱之聖,而不得行其道,顛沛窮厄,無所不至,然亦無往而不自得,不為無益之憂,以毀其性也。是故君子之生於世也,為其所可為,不為其所不可為而已。若夫吉凶禍福,天實司之,吾何為而自孽哉!」

    郁離子謂執政曰:「今之用人也,徒以具數與?抑亦以為良而倚以圖治與?」執政者曰:「亦取其良而用之耳。」郁離子曰:「若是,則相國之政與相國之言不相似矣。」執政者曰:「何謂也?」郁離子曰:「僕聞農夫之為田也,不以羊負軛;賈子之治車也,不以豕驂服:知其不可以集事,恐為其所敗也。是故三代之取士也,必學而後入官,必試之事而能,然後用之,不問其系族,惟其賢,不鄙其側陋。今風紀之司,耳目所寄,非常之選也。儀服云乎哉,言語云乎哉,乃不公天下之賢,而悉取諸世胄、昵近之都那豎為之,是愛國家不如農夫之田、賈子之車也。」執政者許其言而心忤之。

    工之僑得良桐焉,斫而為琴,弦而鼓之,金聲而玉應。自以為天下之美也,獻之太常。使國工視之,曰:「弗古。」還之。工之僑以歸,謀諸漆工,作斷紋焉;又謀諸篆工,作古窾焉;匣而埋諸土,期年出之。抱以適市,貴人過而見之,易之以百金,獻諸朝。樂官傳視,皆曰:「希世之珍也。」工之僑聞之,歎曰:「悲哉世也!豈獨一琴哉?莫不然矣!而不早圖之,其與亡矣。」遂去,入於宕冥之山,不知其所終。

    王孫濡謂郁離子曰:「子知荊巫之鬼乎?荊人尚鬼而崇祠,巫與鬼爭神,則隱而臥其偶。鬼弗知其誰為之也,乃於其鄉。鄉之老往祠,見其偶之臥,醮而起焉。鬼見,以為是臥我者也,歐之,踣而死。今天下之臥,弗可起矣,而不避焉,無益,秪取尤耳。」

    郁離子曰:「一指之寒弗燠,則及於其手足;一手足之寒弗燠,則周於其四體。氣脈之相貫也,忽於微而至大故。疾病之中人也,始於一腠理之不知,或知而忽之也,遂至於不可救以死,不亦悲夫?天下之大,亡一邑不足以為損,是人之常言也。一邑之病不救,以及一州,由一州以及一郡,及其甚也,然後傾天下之力以救之,無及於病,而天下之筋骨疏矣。是故天下,一身也。一身之肌肉、腠理、血脈之所至,舉不可遺也。必不得已而去,則爪甲而已矣。窮荒絕徼,聖人以爪甲視之,雖無所不愛,而捐之可也,非若手、足指之不可遺,而視其受病以及於身也。故治天下者,惟能知其孰為身,孰為爪甲,孰為手、足指,而不逆施之,則庶幾乎弗悖矣。」

    楚太子以梧桐之實養梟,而冀其鳳鳴焉。春申君曰:「是梟也,生而殊性,不可易也,食何與焉!」朱英聞之,謂春申君曰:「君知梟之不可以食易其性而為鳳矣,而君之門下,無非狗偷鼠竊亡賴之人也,而君寵榮之,食之以玉食,薦之以珠履,將望之以國士之報。以臣觀之,亦何異乎以梧桐之實養梟而冀其鳳鳴也?」春申君不寤,卒為李園所殺,而門下之士無一人能報者。

    周厲王使芮伯帥師伐戎,得良馬焉,將以獻於王。芮季曰:「不如捐之。王欲無厭,而多信人之言。今以師歸而獻馬焉,王之左右必以子獲為不止一馬,而皆求於子。子無以應之,則將嘵於王,王必信之,是賈禍也。」弗聽,卒獻之。榮夷公果使有求焉,弗得,遂譖諸王曰:「伯也隱。」王怒,逐芮伯。君子謂芮伯亦有罪焉爾,知王之瀆貨而啟之,芮伯之罪也。

    燕王好烏,庭有木,皆巢烏,人無敢觸之者,為其能知吉凶而司禍福也。故凡國有事,惟烏鳴之聽。烏得寵而矜,客至則群呀之,百鳥皆不敢集也。於是大夫、國人咸事烏。烏攫腐以食,腥於庭,王厭之,左右曰:「先王之所好也。」一夕,有鴟止焉,烏群睨而附之,如其類。鴟入,呼於宮,王使射之。鴟死,烏乃呀而啄之,人皆醜之。

    穆天子得八駿,以造王母。歸而伐徐偃王,滅之。乃立天閑、內、外之廄:八駿居天閑,食粟日石;其次乘居內廄,食粟日八斗;又次居外廄,食粟日六斗。其不企是選者,為散馬,散馬日食粟五斗;又下者為民馬,弗齒於官牧。以造父為司馬,故天下之馬無遺良,而上下其食者,莫不甘心焉。穆王崩,造父卒,八駿死,馬之良駑莫能差,然後以產區焉。故冀之北土純色者為上乘,居天閑,以駕王之乘輿。其為中乘,居內廄,以備乘輿之闕,戎事用之。冀及濟河以北居外廄,諸侯及王之公卿大夫及使於四方者用之。江淮以南為散馬,以遞傳服百役,大事弗任也。其士食亦視馬高下,如造父之舊。及夷王之季年,盜起。內廄之馬當服戎事,則皆飽而驕,聞鉦鼓而辟易,望旆而走,乃參以外廄。二廄之士不相能,內廄曰:「我乘輿之驂服也。」外廄曰:「爾食多而用寡,其奚以先我!」爭而聞於王,王及大臣皆右內廄。既而與盜遇,外廄先,盜北,內廄又先,上以為功,於是外廄之士馬俱懈。盜乘而攻之,內廄先奔,外廄視而弗救,亦奔。馬之高足驤首者盡沒。王大懼,乃命出天閑之馬。天閑之馬,實素習吉行,乃言於王,而召散馬。散馬之士曰:「戎事尚力,食充則力強。今食之倍者且不克荷,吾儕力少而恒勞,懼弗肩也。」王內省而慚,慰而遣之,且命與天閑同其食。而廩粟不繼,虛名而已。於是四馬之足交於野,望粟而取。農不得植,其老羸皆殍,而其壯皆逸入於盜,馬如之。王無馬,不能師,天下蕭然。

    蜀賈三人,皆賣藥於市。其一人專取良,計入以為出,不虛價,亦不過取贏。一人良不良皆取焉,其價之賤貴,惟買者之欲,而隨以其良不良應之。一人不取良,惟其多賣則賤其價,請益,則益之不較。於是爭趨之,其門之限月一易,歲餘而大富;其兼取者趨稍緩,再期亦富;其專取良者,肆日中如宵,旦食而昏不足。郁離子見而歎曰:「今之為士者亦若是夫!昔楚鄙三縣之尹三:其一廉而不獲於上官,其去也,無以僦舟,人皆笑以為癡;其一擇可而取之,人不尤其取,而稱其能、賢;其一無所不取,以交於上官,子吏卒而賓富民,則不待三年,舉而任諸綱紀之司,雖百姓亦稱其善。不亦怪哉!」

    北郭氏之老卒,僮僕爭政,室壞不修。且壓,乃召工謀之。請粟,曰:「未間。女姑自食。」役人告饑,蒞事者弗白而求賄,弗與,卒不白。於是眾工皆憊恚,執斧鑿而坐。會天大雨霖,步廊之柱折,兩廡既圮,次及於其堂,乃用其人之言,出粟具饔餼以集工,曰:「惟所欲而與,弗靳。」工人至,視其室不可支,則皆辭。其一曰:「向也吾饑,請粟而弗得。今吾飽矣。」其二曰:「子之饔餲矣,弗可食矣。」其三曰:「子之室腐矣,吾無所用其力矣。」則相率而逝,室遂不葺以圮。郁離子曰:「北郭氏之先以信義得人力,致富甲天下,至其後世,一室不保,何其忽也!家政不修,權歸下隸,賄賂公行,以失人心,非不幸矣。」

    閼逢敦牂之歲,戎事大舉。有薦瓠裏子宓於外閫者,曰:瓠裏先生實知兵,可將也。」聘至,瓠裏子過郁離子辭,且請言焉。郁離子仰天歎曰:「嗟乎悲哉!是舉也忠矣,而獨不為先生計哉。」瓠裏子曰:「何謂也?」郁離子曰:「昔者秦始皇帝東巡,使徐巿入海求三神蓬萊之山。請舶,弗予,予之葦筏,辭曰:『弗任。』秦皇帝使謁者讓之曰:『人言先生之有道也,寡人聽之。而必求舶也,則不惟人皆可往也,寡人亦能往矣,而焉事先生為哉?』徐巿無以應,退而私具舟,載其童男女三千人,宅海島而國焉。秦皇帝留連海濱,待徐巿不至,不得三神山而歸,殂於沙丘。今之用事者,皆肉食。吾恐先生之請舶而得葦筏也。」既而果不用瓠裏子。

    郁離子曰:「治天下者,其猶醫乎。醫切脈以知證,審證以為方。證有陰陽虛實,脈有浮沉細大,而方有汗下、補瀉、針灼、湯齊之法,參苓、薑桂、麻黃、芒硝之藥,隨其人之病而施焉。當則生,不當則死矣。是故知證、知脈而不善為方,非醫也,雖有扁鵲之識,徒嘵嘵而無用。不知證、不知脈,道聽途說以為方,而語人曰「我能醫」,是賊天下者也。故治亂,政也。紀綱,脈也。道德、政刑,方與法也。人才,藥也。夏之政尚忠,殷承其敝,而救之以質。殷之政尚質,周承其敝,而救之以文。秦用酷刑苛法,以鉗天下,天下苦之,而漢承之以寬大,守之以寧壹。其方與證對,其用藥也無舛,天下之病有不瘳者,鮮矣。」

    郁離子以言忤於時,為用事者所惡,欲殺之。大臣有薦其賢者,惡之者畏其用,揚言毀諸庭,庭立者多和之。或問和之者曰:「若識其人乎?」曰:「弗識,而皆聞之矣。」或以告郁離子,郁離子笑曰:「女幾之山,乾鵲所巢,有虎出於樸蔌,鵲集而噪之,鴝鵒聞之,亦集而噪,鵯鶋見而問之曰:『虎,行地者也,其如子何哉而噪之也?』鵲曰:『是嘯而生風,吾畏其顛吾巢,故噪而去之。』問於鴝鵒,鴝鵒無以對。鵯鶋笑曰:『鵲之巢,木末也,畏風,故忌虎。爾穴居者也,何以噪為!』」

    郁離子曰:「民猶沙也,有天下者,惟能摶而聚之耳。堯舜之民,猶以漆摶沙,無時而解。故堯崩,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非威驅而令肅之也。三代之民,猶以膠摶沙,雖有時而融,不釋然離也。故以子孫傳數百年,必有無道之君而後衰,又繼而得賢焉,則復興。必有大無道如桀與紂,而人有賢聖諸侯如商湯、周武王者間之,而後亡。其無道未如桀、紂者不亡,無道如桀、紂,而無賢聖諸侯適丁其時而間之者,亦不亡。霸世之民,猶以水摶沙。其合也,若不可開,猶水之冰。然一旦消釋,則渙然離矣。其下者,以力聚之,猶以手摶沙,拳則合,放則散。不求其聚之之道,而以責於民,曰『是頑而好叛』,嗚呼!何其不思之甚也!」

    平原君患盜誅之不能禁,或曰:「更賞之,足則戢矣。」虞卿曰:「不可。先王立賞罰,以勸懲善惡。衰世之政也雖微,猶足以激其趨。故賞禁僭,罰禁濫,縣衡以稱之,猶懼其不平也,而況敢逆施之乎?夫民之輕禁以逞欲,如水之決,必有所自求而塞之,斯可矣。今此之不塞,而力遏其流,至於不能制,乃不省其闕,而欲矯以逆先王之法度,是猶欲止水而去其防也,其庸有瘳乎?夫民,有欲而無厭者也。節以制之,猶或逾焉。盜而獲賞,利莫大矣,利之所在,民必趨焉。趨而禁之,是貳政也;趨而不禁,人盡盜矣。是鼓亂也,不臧孰甚焉。」平原君豁然而寤,起,再拜受教。盡散其私財,以濟貧乏,申明舊章,而重購以賞獲盜者。於是趙盜皆走之燕。道不拾遺,虞卿之教也。

    州之庸問於郁離子曰:「雲,山出也,而山以之靈;煙,火出也,而火以之畜。不亦異哉?」郁離子曰:「善哉問!夫人之用智者,亦猶是也。夫智,人出也。善用之,猶山之出雲也;不善用之,猶火之出煙也。韓非囚秦,晁錯死漢,煙出火也。」

    魯般

    郁離子之市,見壞宅而哭之慟。或曰:「是猶可葺與?」郁離子曰:「有魯般、王爾則可也,而今亡矣,夫誰與謀之?吾聞宅壞而棟不撓者,可葺。今其棟與梁皆朽且折矣,舉之則覆,不可觸已。不如姑仍之,則甍桷之未解者猶有所附,以待能者。苟振而摧之,將歸咎於葺者,弗可當也。況葺宅,必新其材,間其蠹腐,其外完而中潰者悉屏之。不束椽以為楹,不斫柱以為椽。其取材也,惟其良,不問其所產。楓楠、松、栝、杉、櫧、柞、檀,無所不收。大者為棟為梁,小者為杙為栭;曲者為枅,直者為楹;長者為榱,短者為棁:非空中而液身者,無所不用。今醫閭之大木竭矣,規矩無恒,工失其度,斧鋸刀鑿,不知所裁,桂樟楠櫨,剪為槱薪,雖有魯般、王爾,不能輒施其巧,而況於無之乎!吾何為而不悲也!」

    青丘之山,九尾之狐居焉。將作妖,求髑髏而戴之,以拜北斗,而僥福於上帝,遂往造共工之台,以臨九丘。九丘,十藪之狐畢集,登羽山而人舞焉。有老狽見而謂之曰:「若之所戴者,死人之髑髏也。人死,肉腐而為泥,枯骨存焉,是為髑髏。髑髏之無知,與瓦礫無異,而其腥穢,瓦礫之所不有,不可戴也。吾聞鬼神好馨香而悅明德,腥臊穢惡,不可聞也,而況敢以瀆上帝?帝怒不可犯也。弗悔,若必受烈禍。」行未至閼伯之墟,獵人邀而伐之,攢弩以射其戴髑髏者。九尾之狐死,聚群狐而焚之,沮三百仞,三年而臭乃熄。

    漢湣帝之季年,東都大旱,野草皆焦,昆明之池竭。洛巫謂其父老曰:「南山之湫有靈物,可起也。」父老曰:「是蛟也,弗可用也。雖得雨,必有後憂。」眾曰:「今旱極矣,人如坐爐炭。朝不謀夕,其暇計後憂乎?」乃召洛巫,與如湫,禱而起之。酒未畢三奠,蛟蜿蜓出,有風隨之,颼颼然,山谷皆殷。有頃,雷雨大至,木盡拔。彌三日不止,伊洛澗皆溢,東都大困。始悔不用其父老之言。

    郁離子曰:「螢之為明,微微也。昏夜得之,可以炤物。取而置諸燭下,則然亡矣黝。燭亦明矣哉,而不能不晦於月也。太陽出矣,月之明又安在哉?故狗制狐,豹制狗,虎制豹,狻猊制虎。魏、吳、晉、宋、齊、梁、陳、隋之君,惟其不當漢祖之時也,使其在漢祖之時,不敢與布越伍,而況能南面哉?是故湯武不作,而後有桓文;桓文不作,而後有秦。秦之王,適逢六國之皆庸君,故有賢人弗能用,而秦之間得行。嗚呼,豈秦之能哉!」

    或問勝天下之道,曰:「在德。」「何以勝德?」曰:「大德勝小德,小德勝無德。大德勝大力,小德敵大力。力生敵,德生力。力生於德,天下無敵。故力者,勝一時者也;德愈久而愈勝者也。夫力非吾力也,人各力其力也。惟大德為能得群力,是故德不可窮,而力可困。」人言五伯之假仁義也,或曰:「是何足道哉!」郁離子曰:「是非仁人之言也。五伯之時,天下之亂極矣,稱諸侯之德無以加焉,雖假而愈於不能,故聖人有取也。故曰誠勝假,假勝無。天下之至誠,吾不得見矣。得見假之者,亦可矣。」

    郁離子曰:「甚矣仁義之莫強於天下也!五伯假之,而猶足以維天下,而獲天下之顯名,而況於出之以忠、行之以信者哉!今人談仁義以口,間取其一二無拂於其欲者時行焉,將以賈譽也。及其弗獲,則舉仁義以為迂而舍之,至於死弗寤。哀哉!」

    齊湣王既取燕滅宋,遂伐趙侵魏,南惡楚,西絕秦交,示威諸侯,以求為帝。平原君問於魯仲連曰:「齊其成乎?」魯仲連笑曰:「成哉?臣竊悲其為象虎也!」平原君曰:「何謂也?」魯仲連曰:「臣聞楚人有患狐者,多方以捕之,弗獲。或教之曰:『虎,山獸之雄也,天下之獸見之,咸颭而亡其神,伏而俟命。』乃使作象虎,取虎皮蒙之,出於牖下,狐入遇焉,啼而踣。他日豕暴於其田,乃使伏象虎,而使其子以戈掎諸衢,田者呼,豕逸於莽,遇象虎而反奔衢,獲焉。楚人大喜,以象虎為可以皆服天下之獸矣。於是野有如馬,被象虎以趨之。人或止之曰:『是駁也,真虎且不能當,往且敗。』弗聽。馬雷呴而前,攫而噬之,顱磔而死。今齊實象虎,而燕與宋,狐與豕也。弗戒,諸侯其無駁乎?」明年望,諸君以諸侯之師入齊,湣王為淖齒所殺。

    蟾蜍遊於泱之澤,蚵蚾以其族見,喜其類己也,欲與俱入月。使璟<酋黽>呼之,問曰:「彼何食?」曰:「彼宅於月中,身棲桂樹之陰,餐泰和之淳精,吸風露之華滋,他無所食也。」蚵蚾曰:「若是,則予不能從矣。予處泱之中,一日而三飽。予焉能從彼單棲於泬漻,枵其胃腸而吸飲風露乎?」問其食,不對。璟<酋黽>復命,使返而窺之,則方據溷而食其蛆,盬糞汁而飲之,滿腹然後出,肭肭然。<酋黽>返曰:「彼之食,溷蛆與糞汁也。一日不可無也,而焉能從子!」蟾蜍蹙額而咍曰:「嗚呼!予何罪乎,而生與此物類也!」

    郁離子曰:「豺之智,其出於庶獸者乎?嗚呼!豈獨獸哉?人之無知也,亦不如之矣!故豺之力,非虎敵也,而獨見焉則避,及其朋之來也,則相與掎角之,盡虎之力得一豺焉,未暇顧其後也,而掎之者至矣。虎雖猛,其奚以當之!長平之役,以四十萬之眾,投戈甲而受死,惟其智之不如豺而已。」

    玄豹

    石羊先生謂郁離子曰:「嗚呼!世有欲蓋而彰、欲抑而揚、欲揜其明而播其聲者,不亦異乎!」郁離子喟然歎曰:「子不見夫南山之玄豹乎?其始也,??耳,人莫之知也。霧雨七日不下食,以澤其毛而成其文。文成矣,而復欲忌,何其蚩也!是故縣黎之玉,處頑石之中,而潛於幽谷之底,其壽可以與天地俱也。無故而舒其光,使人矚而駭之,於是乎椎鑿來而扃勣發矣。桂樹之輪囷詰樛,與栲櫪奚異?而斧斤尋之,不憚阻遠者,何也?以其香之達也。故曰:欲人之不見,莫若瘖其明;欲人之不知,莫若瘖其聲。是故鸚鵡縶於能言,蜩蝒獲於善鳴。樗以惡而免割,<婁瓜>以苦而不烹。何如翳子之燁燁而返子之冥冥乎!」石羊先生悵然久之,曰:「惜乎予聞之晚也!」

    南山之隈有大木,群蟻萃焉,穿其中而積土其外,於是木朽,而蟻日蕃,則分處其南北之柯,蟻之垤瘯如也。一日,野火至,其處南者走而北,處北者走而南,不能走者,漸而遷於火所未至,已而俱爇無遺者。

    東南之美,有荊山之麝臍焉。荊人有逐麝者,麝急,則抉其臍,投諸莽,逐者趨焉,麝因得以逸。令尹子文聞之曰:「是獸也,而人有弗如之者。以賄亡其身,以及其家,何其知之不如麝耶!」

    子遊為武城宰,郭門之垤有鸛,遷其巢於墓門之表。墓門之老以告曰:「鸛,知天將雨之鳥也,而驟遷其巢,邑其大水乎?」子遊曰:「諾。」命邑人悉具舟以俟。居數日,水果大至,郭門之垤沒而雨不止。水且及於墓門之表,鸛之巢翹翹然,徘徊長唳,莫知其所處也。子遊曰:「悲哉!是亦有知矣,惜乎其未遠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